树木快速从眼前倒退,轰鸣惊起停靠在电线上的麻雀。
阻力被四肢穿云破雾,风只能旋转进袖口里鼓噪出鼓包,连夕阳下的蜿蜒曲折都带了趣味。
游弋将下巴搭在今见山肩头上,收紧手臂问:“又买了房产?”
“又?怎么听起来我这么有钱。”今见山说完点点头,“我确实很有钱。”
风速影响了听力,以免听不清导致驾驶员不专注,游弋也稍提高声音:“是不是太忙了?”
“不然坐吃山空?我这人花钱大手大脚,你那些钱也就凑合我花个十年八年吧。”
“五百大洋的摩托车?”游弋笑着摇头,“足够你大手大脚花了。”
当然足够,毕竟还有每半年一次的家庭信托。今见山半眯眼睛看着前方,微微侧头贴上游弋的头盔。
“没买房产,是二位叔想让你帮个忙。”今见山说。
游弋愣了一瞬,立刻正经道:“你说。”
“要不给你从头学学?说了咱俩不少坏话。”
“嗯。”
摩托车拐过山道,山林间的凉风扑簌簌迎面灌过来,游弋捏住衣摆将今见山整个腰部裹紧。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学一学,游弋问:“怎么?”
“你摸。”
“......”
游弋攥紧衣服没动,意味深长问:“包里装了什么?”
“就是你脑子里想的那些。”
“不信。”
“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咱俩今儿晚上要战。”
“空一天?”
再往下聊摩托车就该熄火了,今见山侧过头:“对于第二天还能下床不是不满?来,勉强先抚慰一下。”
“确定不是添柴加火?”游弋凑近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快说。”
今见山满意地清了清嗓,提高声音学起来:“臭小子怎么回事儿,那破机子要没用就让去当铺当了。他不是工作起来不要命么,看来也是缺钱,当了还能给银行卡贴补点儿。”
“江叔。”
“损吧?再给你学学田叔?”
“嗯。”
今见山:“我私库里的东西忘了?那一个个锃光瓦亮的罐子,当时还以为是什么高档茶叶呢,好家伙,华佗的药草全悄摸给那臭小子了。”
说到一半的时候游弋就开始笑,今见山也笑,还一人分饰二角地对话。
“你当臭小子是贴心啊?人送东西的时候就把后头路铺好了,让咱俩气着了拿那些东西续命呢。你不是带了么,快,现在抓一撮泡上,喝完赶明儿还能再联系几个回合。”
“你别跟我这儿说小游不是啊,我看比没良心的儿子强多了。帅不说,修炉子还是把好手,最主要还是个大设计师,赶明儿手头闲了让把棚底设计设计。”
“塌了都没损失的地儿你用宰牛刀?见山,就说江叔说的,让他闲了把屋子右边儿看看,看能不能往旁边儿扩,能扩建的话让他顺手包了。钱没有,他不是爱吃我做的饭么,以后家里饭全有他一份,随来随点。”
说完都走上大马路了,游弋还趴在肩头上笑,今见山用头盔磕了磕头盔:“吃了哈哈屁了?”
“没吃。”游弋一本正经回。
“那这划不来的活儿接么?”
“接,是我赚了。”
摩托车驶上了看不见尽头的Y字路,右侧婆娑树影全舞动在脸上。
游弋侧枕上肩头,惬意地闭上眼睛:“他们身体怎么样?”
“很好,总是问你。”
“他们知道?”
是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今见山悄无声息慢下速度,没有隐瞒:“他们很喜欢你,我猜你也很喜欢他们。”
“田叔看我的眼神很温暖,江叔教训的语气很像家里的长辈。”
“嗯,他们是很温暖的人。”今见山说。
游弋嘴角挂了浅浅的笑:“所以你担心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无意伤害到我,这会间接影响喜欢。”
“怎么这么聪明。”今见山的声音很低缓温柔,“他们没有多问,只说,溥市看来看去都是海,骊城走来走去都是山,昌市绕不过八街九陌软红香土。”
“东边日出西边日落,月亮不是天天有也不是回回圆。动物迁徙很壮观,前头跑的是勇士,后面走的是奋进,天上飞的是毅力。”
“陇溪明潭的泉水很清澈,雪能绕过北边山顶流到南山底,等他们回来了带你去看看。”
腰上的手臂抱得很紧,肩头的温热被风吹过后泛起一丝凉意。今见山缓慢眨了眨眼,歪过头很轻地蹭上头盔。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游弋感受着眼皮上的光影跳动,感受胸膛前挡住风的背脊,感受跨越时差和季节的温暖。
他去听轰鸣声,去听极速越过的胎噪声,去细听盘旋的啁啾和婆娑晃动的簌簌声。
泪水无声滑过山根漫湿另一只眼睛,又洇湿了布料渗进皮肤。
穿堂风在分分合合的胸膛和后背间穿梭,像风和水的声音一样凄切。
今见山咬紧牙抬高下巴,他稳稳拧动把手,让轰鸣在这一方世界里变得喧嚣。
摩托车穿过来往的货车,车轮调转方向驶进开辟出来的土路小道。
漆黑树林的左边是蜿蜒狭长的白鸽湖,隐隐绰绰的日暮将湖面映射的像雪一样,一路汇入进了磅礴山脉。
“羊肠小道......很喜感的名字。”
“还记得那天么?”
“我走了很久。”
“冷不冷?”
“很冷。”
声音闷的像是在鼻腔里塞了棉花,不过语调很轻松舒懒,就是不知道眼睛是什么情况。
今见山话音里带了笑:“我就在后面看着你,乌漆嘛黑的一团。本来想问问是不是走错了,结果大半夜迷路的人在荒郊野岭里竟然还敢不友好。”
“不是你先不友好地撞了箱子?”游弋摆正头,原用下巴抵上肩头。
今见山没好气地问:“我故意的?再说我是不是道了歉?”
“我只记得你撞了箱子。”
“行啊,来这套?”今见山掂了掂肩,“边儿去。”
游弋没动,甚至还用下巴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不友好为什么还要载我?”
“为了证实你不是凭空出现。”
“怎么说?”
“撞上去的力气不大,箱子的阻力却很小,里面不像是放了很多东西。路程都过半了还不回头,我又有点儿怀疑你是不是记者。”今见山说。
游弋想了想:“和田叔有关?”
“所以第二天锐凡说你是昌市人的时候,我立马让他赶你走。”
原来敌意是这样的缘由,游弋笑说:“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么多,你很睿智机敏。”
今见山仰靠上肩头:“玩儿个游戏?”
“你说。”
“我闭上眼睛,你来指路。”
间隔十米的路灯能看清每一个节点都是什么状况,可要一个古董车照亮路就太勉强了,勉强到只能在昏黄里看到近处的坑洼。
今见山双手紧紧握着把手,游弋紧盯着前面的路。
闭上眼睛会失去方向感,况且坑洼也会晃动车头,没走多久路线就斜了。
“往右十五厘米。”游弋立刻说。
今见山赶忙往右摆:“哪儿他妈衡量十五厘米去?”
“往左。”
“左多少?”
“十厘......往右。”
“看看看,这他妈开始打摆子了!”
游弋也来气了,双手紧紧抓住今见山的小臂:“根据我的力度调转。”
“有这方法不早用。”今见山双眸紧闭,“不过能不能换一个?”
立马就知道是什么荤话,游弋不留情面地拒绝:“不能。”
今见山不依:“你摸.我。”
“我说不能。”
“掐得我疼。”
一声疼让游弋立马松手,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方向又变了,他没有满足想要摸的地方,只用掌心抚上手臂,在右臂的疤痕上轻轻摩挲。
车头根据抚摸往右挪,他停下,摩托车摆正了方向。
游弋又在左臂上点了点:“我没有掐你。”
“但是我疼。”
“你很娇气。”
“不喜欢娇气?”今见山不太高兴,“我又不是对谁都娇气,你要不喜欢我就忍着。”
“没有。”心底蹿上来的愉悦让游弋立刻反驳。
今见山问:“那就是喜欢?”
“十米后右转。”
“不回答的话信不信我一头栽下去。”
游弋不信,缄默不语地等着。摩托车速度不快,到了弯道也丝毫没有转向的意思。
眼看快压上路边草地了,游弋赶忙勾住臂弯往右带,无奈道:“我不喜欢你疼,但是喜欢你表达出来。”
今见山眯缝起来的眼睛又闭上,笑说:“游弋,我只是在问你喜不喜欢我娇气。”
游弋清了清嗓,低不可闻地应了声。
“那以后让着点儿我行么?”
“怎么说?”
“你的思路太清晰,很多时候我都说不过你,而且你还不骂脏话,显得我就更没理。”今见山跟随抚摸轻轻转动方向。
游弋没有具体问怎么让,只看了眼手腕上的珠子答允下来。
土路慢悠悠晃到底,摩托车绕过湖行驶到红砖青瓦前停下。轰隆隆终于放心的熄了火,丑陋红帽子也终于归还了成年人的头颅。
两扇双开的砖红色贴门紧紧闭合在一起,中间的铁栓下挂了一个掌心大的铁锁。
今见山边开锁边问:“炉子交给你,晚饭交给我,没问题吧?”
游弋回身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周围:“这里没有管辖......”
“嘘——”今见山反手捂上他的嘴,赶忙左右看了看。
皱起的眉头有点紧张,游弋下意识也紧张起来,用微微睁大的眼睛询问怎么了。
哭过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水润亮泽了,今见山忍住笑凑近,用气声说:“江叔好不容易把这里的拆令撤走,隔墙有耳,再让人听见。”
“......”
游弋无语片刻,配合地半眯起眼睛也用气声说:“原来是以权谋私。”
今见山松手推开门:“赶告发就把你办了。”
“告谁?你大伯?”
“......”今见山愣住了。
游弋朝门里偏了偏头:“炉子交给我,晚饭交给你,如果方便可以边忙边说。”
“刚答应了让我,”今见山斜睨着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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