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眼让福尔德庄园管事查尔斯的工作越来越艰难了,与此同时他还要应付他的主人霍尔男爵与日俱增的脾气。
生活真是艰难啊,他这样想到。
今天清晨他赶着那个该死的菲佣去晾洗好的衣物,对方磨磨蹭蹭,嘴里还不知道叽里呱啦地在骂着哪国的语言。
查尔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歧视有色人种的想法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新时代来了!”
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忘记了自己祖上对黑人挥舞过的那根马鞭,好像现在把自己涂的黑一点还能在两个街区外的杂货铺找到一个不会被开除的工作呢。
但是无论如何,查尔斯总觉得这个胖胖的黑女人和她那个畏畏缩缩的黑小子有些不体面。
要防着点他们娘俩儿,他悄悄地想着,防着点啥呢?他也说不上来,但是总归要立下规矩,像他们那样的下人是不能进庄园主宅的二层房间的,那是霍尔男爵每次喝了酒耍酒疯的地方,上次男仆诺尔的小儿子偷溜上去,鬼知道他想干些什么,直接被打断了腿!
查尔斯想起诺尔当时煞白的脸就觉得晦气。
说起霍尔男爵,他这位年轻时就阴狠的主子随着年龄的增加喜怒越发无常。他吊着双眼睛盯着你一言不发的时候,你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身上随便什么地方的肉扣下来,跪在地上献给他,再化成地上的一滩泥,悄无声息地滑走为好。
查尔斯隐隐觉得霍尔男爵的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这可不是什么暗戳戳的咒骂,他说真的。
从七年前霍尔男爵大手一挥,把庄园上除了庄园主宅、一小片自营地和草场之外其他所有的土地全部赠予了国际反艾联盟者互助协会基金管理人起,他就一直觉得男爵阁下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要知道,100多英亩的土地虽然在同等级的男爵阁下那里算不了什么,但是这可是霍尔男爵唯一的庄园啊!
而且,什么国际反艾联盟者互助协会,老天爷,他听都没听说过这个组织!
他当时瞪着他那双老花了的眼睛,整个人僵直的像一块真正的木板,看着男爵阁下,他那位终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喝的烂醉的老主人,像一位酒会上的交际花一样,把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大力地向一位不知道是谁的人推销自己···
···的庄园!!!
他都快忘了霍尔男爵其实不过也才四十出头,酒精和呕吐物简直已经把他腌入了味,鬼知道他上一次看到霍尔男爵胡子下的真容是什么时候。
但在那次昙花一现之后,霍尔男爵迅速地回到他原本的状态,一个暴躁邋遢的酗酒者,对着让他不顺心的下人非打即骂,天杀的!难道他的主人这么多年难得振作一次,就是为了把他们用来收租生活的庄园送人吗?!
在那之后,命运也没有眷顾查尔斯。
霍尔男爵在他们的生活水平因为他的即兴想法而大大萎缩的时候,突发奇想雇佣了一位黑人来庄园主宅做佣人。
“黑人比较便宜嘛,查尔斯。”他记得霍尔男爵是这样跟他说的,那他能说什么呢,还不是只能把头低下来恭恭敬敬地说:“好的,老爷。”
“好的,老爷。”
查尔斯感觉自己这半辈子都在说这句话。
就像刚才霍尔男爵让他滚上楼,让他去再提两打啤酒来,他弯着腰,说完这句话后从起居室的大沙发旁边拎走了那个空的啤酒桶,悄无声息地从沙发后面绕走了,力求不要打扰到他好不容易从躁郁症中平静片刻的主人。
查尔斯轻轻带上了起居室的门,下楼的时候他想着今天什么时候趁着霍尔男爵带着女使到卧室,找个信得过的男仆把起居室里的空啤酒瓶子捡一捡,当然不可能让那个黑小子去······
还有庄园的物资也该让人去采购了,他得吩咐一下多买些啤酒回来,他明明记得,很多年前霍尔男爵是更偏好装在高脚杯里的白葡萄酒的,这些年随着酗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主人就开始让他把从超市里买回来的罐装啤酒装在冰过的啤酒桶里直接带到二楼了······
还有那些女使,也不知道新一轮的女使什么时候才到,查尔斯总觉得这一批消耗的比上一批还要快,是时候该联系一下南边的人让他们提前几天把人送过来······
还有这个月的佃租······
作为一个庄园的管家,面面俱到地安排庄园的上上下下是查尔斯每天的生活,但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需要一点个人独处的空间。
在去找雷多商量采买事宜的路上,查尔斯顺便去找了趟邮差,把这个周寄存在他那里的信件全部取了回来,他今天有一整个下午的短假。
男爵的女使在伺候午饭时把汤汁溅在了男爵的身上,不论她当时是否是故意的,从看到她惊慌失措地一下子跪在男爵的脚边起,查尔斯知道,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果然,午饭结束的时候,男爵跟他说他一整个下午都会呆在三楼的房间,让查尔斯没事别放任何人进到主宅里面来烦他。
普莱米西区、亚利索多区、多尔凡街······查尔斯戴着老花镜慢慢地翻弄着这些信件,他先把与福尔德庄园有着长期合作工作的几封信件挑出来整理回复了,再开始处理自己的私人信件。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封电报,这封跨越了半个国土的电报。
南区?
福尔德庄园跟南区什么时候有合作了?他也从没听说自己家与南区有什么关系往来啊,更别说他的主人霍尔男爵了。
怀着疑惑的心情,他轻轻地划开信封,取出那封由专人誊写的电报,上面记着一则讣告,死者是南区的一位女士,叫爱莲·费尔多。
查尔斯皱着眉头再看了眼信封,收件人那一行空着,只填了庄园主宅的地址,但是讣告的开头却赫然用的是对男爵阁下的敬语。
爱莲·费尔多。
查尔斯琢磨着这个名字,他根本不记得在这个庄园里有叫爱莲,或是姓费尔多的人,福尔德庄园里的自由农、维兰和边农的几大姓查尔斯了如指掌。
几十年前霍尔男爵刚获得了这片土地的时候,查尔斯还熟知霍尔男爵的交友圈,以及霍尔男爵这一阶级以上以下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名字和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但在霍尔男爵凭借着暴躁的脾气和一副好口才将他昔日的好友全部断交后,查尔斯再也没有过搞错人名这方面的任何困扰。
但是即使是在那个时候,男爵社交圈的鼎盛时期,查尔斯也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查尔斯决定在明天中午的时候把这封奇怪的讣告拿去给男爵过目,他在心中暗暗祈祷着那个时候男爵的酒已经醒了,并且心情不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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