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份讣告

查尔斯把电报折了折,重新放回了信封中。

第二天一早,查尔斯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把那件穿得有点旧的管家马甲往自己身上套着。不知道怎么的,他老是想着爱莲·费尔多这个名字,念着这个名字,他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女人模糊的印象,查尔斯百思不得其解。

查尔斯先去了庄园主宅的厨房中一趟,确保那些吃里扒外的仆人没有背着主人们偷鸡摸狗。他威严地站在厨房的门口,用他那探照灯一样的眼光扫过那些仆人。

仆人们正在厨房中准备早食和午饭,确保霍尔男爵和艾薇小姐起床后要是想吃东西不用再等上一个钟头。

在等到手表的指针慢慢走到七点后,查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踏上主宅的二楼,悄悄地推开主卧的门,房间干净整洁,应该是昨天诺尔打扫后就没人再进来过。查尔斯屏住呼吸,探头望向大床,果然,床上空无一人。

查尔斯更加紧张了,这意味着男爵昨天一整个下午乃至一整个晚上都在三楼呆着。他咽了咽口水,退了出来。

他接着穿过走廊,走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小姐,您起了吗?”

查尔斯等了等。里面拉开了一条门缝,又轻轻关上了,查尔斯知道,这是艾薇小姐已经起床了的意思,再过十五分钟,艾薇小姐会准时坐上楼下的那张餐桌,开始她的早饭。

查尔斯缓缓退出了走廊,来到了楼梯口,他盯着通往三楼的楼梯,感觉自己的后背正在慢慢地被自己的冷汗濡湿,作为管家,他必须现在上去确认主人的情况,但是为了自己一把年纪的人身安全,他真的很抗拒走上去。

上了三楼的人很少有板板正正走下来的,哪怕是霍尔男爵,也是醉醉醺醺地,被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的查尔斯搀下来的。查尔斯记得那次他上去还没说两句,就被霍尔男爵用一个水晶制的烟灰缸砸破了头,血一下子就糊住了眼睛。

后来他的右眼就像蒙了一层翳一样,过了一周才慢慢褪去。

在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后,查尔斯缓缓地迈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地毯很厚,吸尽了足音,不用注意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查尔斯还是僵直了身子,心跳如擂鼓,几乎是打着摆子上了楼。

三楼的灯只要男爵在就常年亮着,装饰富丽堂皇,但查尔斯完全没心思注意,他正一门心思地与自己快要窒息的呼吸节奏做斗争。头顶明黄色的灯光晃得他一阵眩晕,他勾着腰,挪到了整层楼唯一的床前。

床上躺着他的主人,一直走到离床还有一米远的地方时,查尔斯才发现,霍尔男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吊顶一动不动。查尔斯当即就要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惨叫,又被死死地压了回去。

“······老爷。”

查尔斯轻轻地用气音唤道。

“查尔斯。”霍尔继续瞪着吊顶,“你一上来我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查尔斯把头埋了下去,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在床裙边已经有一半被血一样的东西给染红了,靠近地毯的地方还有一些碎碎的组织。

他压了压上涌的反胃感,脑子里有些麻木的想着三楼的饰品又要换一次了,包括那些装饰男爵的女使,也要换一批了。

“老爷······现在我服侍您起身吗?”

“咳······咳咳······”,霍尔男爵的嗓音算得上嘶哑了,“扶我起来······”

查尔斯上前扶住霍尔男爵抬起来的手臂,轻轻用力把他拉起来,冰凉的丝缎裹着那根喜怒无常的手臂,查尔斯只觉得一片凉意从霍尔男爵的手臂上一路传到了他的身体里。

万幸的是,霍尔男爵今天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整个人还算的上清醒,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天霍尔的身体被女人占了,根本就来不及喝上两口酒,查尔斯苦中作乐地暗暗思索。

“这些天庄园里有什么大事吗?”

查尔斯将手帕从盥洗盆里拿出来给霍尔擦手和脸,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霍尔的眼睛,冲洗着手帕,又将牙刷递给霍尔。

“都没什么特别的,上个季度的草长的特别的好,这一季的牧马我就做主在原来的份例上加了一成。”

“好。”霍尔吐出口中的水。“还有别的事吗?”

查尔斯有些心紧,霍尔的精神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平常清醒着说两句话都费劲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非要让他说些什么。

查尔斯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庄园的事统共就那些,真要事无巨细向霍尔报告,他肯定没耐心听他讲。查尔斯空白了几秒,这几秒的空白简直就要像他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一样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封讣告。

“还有一件事,老爷。”他取过衣架上的外袍站在霍尔身后,准备等霍尔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给他披上,“庄园收到了一封讣告。”

“讣告?”霍尔毫无意义地重复着,不是很在意,“谁死了?”

“一位叫爱莲·费尔多的女士······”查尔斯突然看见霍尔男爵的手开始抖了起来,他不敢多看,马上把头又垂了下去,“······电报是从南区发来的。”

“你说是谁死了?”霍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他的手抖的什么都拿不稳。

“电报上说是爱莲·费尔多,老爷。”

“她死了?”

“是,电报上说她在前几天复活节的时候过身了。”

然后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霍尔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盥洗盆上悬挂的镜子,盯着镜子的那双充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容上已经泛起了细细的皱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影子,说不清楚岁月是否厚待他,霍尔一动不动,呼吸都微不可闻。

查尔斯的心中开始泪流满面地怀念那个一分钟前还会跟他搭话的霍尔男爵了,这样一无所知又死寂沉沉的气氛实在是让他无所适从。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霍尔猛吸了一口气,“咳咳···咳咳咳咳···”,这次简直是要把自己的肺管子给一起咳出来,查尔斯感觉每咳一声霍尔的喉咙就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查尔斯往前狠狠地大跨了一步,上前接住了他下一秒就要仰倒在地上的主人,他感觉自己的筋因为这个动作有些拉到了。

“把电报给我看看。”霍尔被搀扶到了扶手椅上瘫坐着,好像他才是这个房间里那位年过花甲的人。

查尔斯几乎是一瘸一拐地飞奔下了楼,去取那封要人命的电报。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霍尔男爵绝对认识这个“爱莲·费尔多”,搞不好还是他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呢。

尽管如此,查尔斯还是很难将霍尔男爵和情深义重的浪漫爱情联系起来,提起霍尔男爵的感情史,查尔斯只能想到那些被从三楼抬下来再被埋起来的女使,这可跟什么念念不忘的深情扯不到一块儿去。

查尔斯再回到楼上的时候,男爵还软在那把扶手椅上,他手上变魔术一样的拿着一块怀表,就像旧时代人们装在口袋里用来看时间的那种。

他快步走上前,从怀里摸出那份电报,在霍尔死死盯着的眼神中交到了他的手上。

霍尔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双手撕扯着电报外面包着的信封,扯出了里面的电报。他极慢极慢地阅读着电报上的每一个字,嘴里嗫嚅着重复电报上的内容。他整整读了三遍,读到最后一个单词,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椅背上,然后他开始尖声地放声大笑,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惨叫。

查尔斯在旁边简直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他觉得男爵终于因为长期不健康的作息饮食,以及极其异于常人的小癖好,而将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打破,霍尔男爵终于把他自己逼疯了!

老天爷,他都忍不住要在旁边跟着霍尔一起放声尖叫了,他觉得在这种高压的工作环境下呆久了,他也要跟着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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