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和董平彦混着混着,他忽然说要高考了失联三天,张成刃才猛然想起来,是呢,要高考了。
实际上高考对于大部分准高三生来说还是很有鞭策意义的,越来越繁重的家庭作业、紧密的课程表,都是压榨学生精神的东西。
张成刃明显属于小部分。
这天放学后正在整理考场,张成刃和陈柯并排站在走廊上,看教室里的同学们来来回回擦桌子。
“明年我们就该考了。”陈柯手里甩着抹布,感慨道。
张成刃看他一眼,嘲笑道:“你瞎感慨什么,明年你就是董平彦,高考前一天为了给点仪式感才把手机收起来。”
“你自己做董平彦。”陈柯将抹布甩到张成刃手里,“我现在不一样了,有人监督了。”
陈柯斜眼看他,贱兮兮的,一副炫耀的神情,看得张成刃很想将抹布糊他脸上。
“你真要跟赵佳韵谈?”张成刃嫌弃地眯着眼,余光瞥见隔壁班叉着腰大行指挥的陈柯监督者,心中的嫌恶更盛,“你不如和董平彦谈。”
“滚。”陈柯简洁地骂道,随即又换了一副嘴脸,挪揄地低声对张成刃说,“我和她暧昧那么久,你也不说她哪里不行,干讨厌啊?”
“其实你喜欢的是赵佳韵吧?”陈柯调笑地推推张成刃,说。
“少犯贱。她以前说过周行远小话,我看不惯。”张成刃作势要吐,“也就高二那会儿,刚分班,谁也不认识谁,她就说周行远娘。”
张成刃瘪瘪嘴,背着赵佳韵翻她白眼:“男生白一点干净点就娘了?我还说她长得像个男的呢。”
还没等陈柯做出反应,那边楼梯口上来个人,手里端着个盆,应该是刚整理完楼下的考场的。
这一下陈柯就是有话说也没得出口,上来的是周行远,整个一张成刃诱捕器,刚才还恨得想往赵佳韵脸上啐一口的家伙巴巴地跑了,手里还捻着抹布。
要是给张成刃装个尾巴,他能转出一阵风来将陈柯从三楼掀下去。
而这世上还有比张成刃更快的——赵佳韵的命令,少女头疼地对着那一群体育生擦出来一道白一道灰的窗玻璃,余光瞥见周行远,转身招呼他:“你来得正好,窗户你再擦一下吧,他们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你不能自己擦?”没等周行远回答,张成刃先开口了,语气略微不善。
赵佳韵没料到这一出,脸倏地红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你可以让他们用抹布擦完再用报纸擦一遍,会干净很多。”周行远将盛了清水的小脸盆放到走廊的桌子上,说。
张成刃暗地里受了周行远一记轻轻的肘击,闭了嘴,静静的看着,只见赵佳韵回头瞧着窝在走廊另一头的那群男生,似乎有些为难。
张成刃能发现的事,周行远自然能看出来,他也朝那一群街溜子看去,喊了一声领头高个体育生的名字:“窗户没擦干净,再擦一次。”
像赵佳韵这样的女班长,处在一半约等于差生的班级里,要想使唤男生做事总归不容易,她本人很清楚这一点,周行远也清楚,于是他做了中介。
“擦得很辛苦哦。”一个略矮的男生操着滑稽的口音叫嚷着,懒懒散散地跟着大家一起过来。
“走吧。”周行远拍拍张成刃,“回家了。”
“哦。”张成刃将毛巾丢给陈柯,而后转身回教室拿包。因为打扫卫生包含了擦洗桌面,每个人都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张成刃甚至不用整个人踏入教室,手一伸便可以将书包从椅子上带走。
他回身往八班走,外边的天还是蓝的,今天没有校园广播,周遭只有学生们因整理考场而发出的声响,张成刃忽而觉得今日好像是有些特别。
那边陈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赵佳韵身边,像只鸟一样绕着她飞。
“走。”周行远从教室里走出来,对他说。
放学后等着周行远和他一起回家,是十几年来张成刃不变的传统,于是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就该这样。此刻,他却想起董平彦那句“要高考了”,想起红榜上周行远的笑容,一年以后,当青春终止,他还剩什么呢。
高考的前一天,张成刃照常敲响周家大门,开门的是周行远的妈妈,女人和他心心念念的发小一样温和,她说周行远去了“知南哥哥”家里。
张成刃朝周妈妈道谢,转身下楼。周妈妈口中的知南哥哥姓王,非要说的话,也和他们是竹马,不过张成刃不乐意这么讲,他与王知南并没有太多接触,即使对方只大了他们一岁。小的时候,王知南不经常住在这个街道,他和小长假一起来也一起走,后来说是家里出了些小变故,在高中时成了常驻民。王知南也是个模范生,像易明和周行远的结合体,他与易明是截然不同的“成熟”,后者再怎么样,也能看出不过十八上下的年纪。而王知南身上总有一股山一样稳的气息,如果告诉一个初见的人他是高中生,必然大跌眼镜。
张成刃对于王知南此人只能说是点头之交,他们这种混日子的与三好青年向来磁场不合,周行远除外。不过周行远很喜欢王知南,崇拜成分居多。
王知南和董平彦完全是两个极端。也是搞笑,昨天那位信誓旦旦说封机备考的董平彦又上线了,他对两个小弟说实在太闷,仪式感可以明年再给。
张成刃走出居民楼,原本打算往右去王知南家里看看,快到人家家楼下又后悔,算了,他只能说是不速之客,对周行远也是一种困扰。
于是他决定四处逛逛,张成刃和他奶奶一样闲不住,爱玩,不然也不会什么都学不进去。
再往前走一小段便到了街上,那儿有很多小摊,炸物冰饮,应有尽有。
如果说周行远上辈子是只羊的话,那么张成刃一定是牧羊犬,隔着好几个摊贩呢,他远远地就嗅到周行远的味道了,背对着他站在四果汤摊位前,旁边是一个更高个子的男生,想来是王知南。
张成刃是一只尽职尽责的牧羊犬,尽管有的羊并不属于他家的羊圈。张成刃踩着他的小人字拖往周行远的方向走,期间路过炒面摊子,氤出来的雾气蒙了他的眼镜。再走几步,雾气散了,那边周行远也买完东西,正好回身看到了即将到达的张成刃。
周行远一手提着四果汤,朝张成刃招手。
“晚上好,成刃。”王知南见他过来,朝他打招呼。
“晚上好。”张成刃回复道。夏季的夜晚虽说相对白天凉快,却也是难挡闷热,王知南穿得日常,白t配短裤,垂在身侧的手提着和周行远一样的小盒子。
“你来找行远的吗?”王知南问他。
“不是,我就随便走走。”张成刃说。
“你还要逛吗?”周行远歪头看他,白皙的脸被旁边摊子炒菜扇出的热气蒸起薄红,大概是映上了路灯,他的双眼像盛了水一样亮,嘴角还噙着笑,“我们打算回去了。”
笑容不是专对张成刃的,今晚周行远心情很不错,就算是易明来了也能讨到好。张成刃摇摇头,轻声说:“我也要回去了。”
“那走吧。”王知南笑着说。
城市里的夜幕上没有星星,张成刃跟在周行远身边走,听他和王知南说话,他们的话题不多,一个高考生,一个即将高考生,谈的大多是关于学习与生活的,期间夹杂着对大学的选择。
“我应该会选首都理工,或者政法大学。”王知南说,“地方大于学校,去繁华一点的地方更有机会。”
“我爸爸也这么说。”周行远点点头,“不过我自己的成绩还是限制太大了。”
首都,张成刃只有在旅游时才会想起来的地方。他从未了解过大学什么的,刚听王知南说的什么理工政法的,他想,需要多厉害才能上呢?也许五百分?而当周行远说出自己受到成绩限制时,他才意识到,哦,五百好像不够。
那需要多少?六百?七百?他甚至不知道高考可不可以考七百分,多荒谬啊,马拉松参赛者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他们渐渐离开了街道,走回宁静的居民区,王知南住的要近一些,到某一栋楼下,他们停下来,王知南将手里的四果汤递给周行远。
“我先走了,谢谢你,行远。”王知南说。
“没事的,高考加油。”周行远笑了笑,说。
王知南上楼之后,他们两个接着往前走,张成刃替周行远提了一袋四果汤。
陈旧的石头小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简直没有人样。张成刃盯着周行远的影子看,随着与灯光距离的变化,那团小黑东西时隐时现,好像将灭的烛火。
“你也要去首都吗?”张成刃问。
“还不确定,也许吧。”周行远抬头往上看,路边的树长的高大,妖怪一样张牙舞爪,“周静安应该打算报首都的学校,我大概也会。”
张成刃低着头走,声音比平时小:“周静安也要读知南哥说的学校吗?”
“她会想的。”周行远笑了,说。
张成刃偷偷地撇他,路灯白亮,照的周行远的脸更加红润,意气风发少年郎,说的就是他吧。
“这是她的秘密。”周行远说,那双杏眼似乎收了漫天的星,于是黑夜沉沉一片,只有他的眼瞳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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