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阴森的古堡门口，路的两侧，是看不到尽头的树篱。

这次的地图，似乎比上次的双壶村更小。

“别以为你们能骗过我！”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还背着书包，喊着，“你们肯定是我爸妈找来的人！你们是要把我送去书院对不对！我说过了，我没有网瘾，我要去高考！”

古堡门口站在一排排衣着繁复的侍女，正在有秩序地迎接客人。

男生面前的侍女像是对这场面游刃有余，笑得十分敷衍，似乎是不敢招惹男生的样子。

侍女眨着眼睛努力挤出微笑，保持着礼貌又虚伪的表情：“您是我们的贵客，我们怎么可能骗您，请随我们来。”

侍女们说话的同时，从马车里拿出了一套极为华丽的礼服，簇拥着男生：“先生，您好像还没有为今晚的舞会做好准备，让我们来帮您吧。”

“不要！别碰我！”男生还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穿着夸张礼服的女人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挽起男生的胳膊，声音绷得很紧：“走不走？不走别堵在这里丢人现眼。”

女人的穿着显然比侍女们尊贵很多，鹅黄色的裙摆层层叠叠，堆满了蕾丝、褶子和刺绣。

衬裙特意从裙子的缝隙里露出了一部分，与表面华美的布料形成了鲜明对比。

鲸须胸衣将女人的身材勒到极致，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呼吸困难。

但不论如何，这身衣服都与女人太般配了，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眉目明艳动人。

东方人的长相更是让这幅打扮多了几分神秘、成熟的气质。

“沈——沈夜阑？”男生认出了拉住自己的人谁，一时间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我爸妈为了把我骗去戒网瘾，连影后都请来了吗？”

季燃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游戏里看见沈夜阑的样子，再看看瞠目结舌的男生，顿时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也不算丢人了。

沈夜阑气得哭笑不得，一把拽住男生：“不想死就给我闭嘴，跟我进门！”

终于，这次男生没有再反抗，而是处在世界观崩塌的状态里，一脸懵逼，云里雾里地被沈夜阑拉进了古堡大门。

随着前面的马车移动，季燃的马车也到了古堡门口。

侍女们立刻围了上来，重复着刚才的流程：“先生，欢迎来到托德西利亚斯王宫，请允许我们为您更衣。”

季燃按住跳动的眉毛，盯着自己面前这堆衣服。

带着巨大羽毛的奇怪帽子。

织金的泡泡袖比自己的头还大，满是刺绣的衣服连扣子都泛着金光。

甚至，还有一双织金带蕾丝的白色丝袜。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演什么莎士比亚的剧呢。

那本被带进来的《欧洲全史》就放在衣服上，平装书粗劣的封面和这些奢华的东西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季燃还没来得及说话，侍女们依旧抱起衣服、不由分说地将季燃拉下车，推着他进了古堡。

古堡内灯火辉煌，季燃下意识仰起头，发觉极高的穹顶上画着极为鲜艳的壁画，水晶灯散射着灼人的光芒。

季燃被侍女们拉着，晕头转向地带去了更衣室。

衣服层层叠叠，光是换就花了半天，等季燃快要睡着了，才终于换上了衣服，被带进了大厅里。

经过长廊时，季燃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少年头发柔软，皮肤白得通透，瞳孔也是极浅的琥珀色，穿着这身金红的衣服，像极了油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这样观察自己是在有些羞耻，季燃看了一眼，就迅速扭过头，跟着侍女们进了大厅。

人群聚集的厅内似乎正打算举办舞会。

季燃找了个角落，警惕地盯着人头攒动的舞池。

舞池边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季燃看见了刚才那个高中生。

细看之下才发现，男生个子很高，看起来文静纤瘦，长得很是秀气。

男生这会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绿色的泡泡袖、尖头高跟皮鞋，看起来有些滑稽，像是为国王表演滑稽戏的小丑一样。

“这个杯子！太厉害了！”男生眼睛发亮，端起了一杯红酒。

季燃连忙过去拦住：“先等等！别喝！”

酒并不是生存必需品。

非必需品的食物，就存在不能食用的可能性。

游戏保证的是玩家不会在副本内饿死，但不饿死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并不需要喝酒。

“啊？”男生端着酒杯，眼睛里闪闪发光，“我没打算喝啊？你看这个杯子！标准的文艺复兴风格，杯口和把手仿佛灵动的水波纹，杯身带着蕾丝花纹，珐琅彩绘带着浓重的神圣色彩，太精致了！”

这次换季燃懵逼了：“你刚刚不还在嚷嚷你爸妈要送你去戒网瘾吗？”

提起父母，男生脸色微微有些冷，但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目光，一边端详琳琅满目的杯子，一边道：“刚刚沈……影后和我解释了，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且——我不相信世界上会存在这么高精度的仿品，这太神奇了！”

“解释过就好。”季燃松了一口气，想起少年的话，连忙追问，“你说这是文艺复兴风格？”

“嗯！刚才你没听门口的侍女说吗，这里是托德西利亚斯王宫啊！”男生极为激动，一把拉住季燃，摇晃着季燃的肩膀，“你知道吗！这简直就是奇迹！这座宫殿应该早就毁掉了！”

季燃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更关心现在的处境：“那你能猜到我们大概在什么时代、什么国家吗？”

虽然他带了本《欧洲全史》，然而现在完全没半点头绪。

“这里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西班牙！”男生格外激动，仿佛第一次去春游的小学生，搓揉着自己身上滑稽可笑的绿色马甲，“你看这衣服，这丝滑的手感和精致的面料！这精致的走线！这鲜亮夸张的颜色！这是卡斯蒂利亚特有的极端夸张风格！”

头顶，水晶灯璀璨，周围，点燃的蜡烛散发出让人烦躁的热度。

男生还在滔滔不绝：“你闻到了吗，番茄、土豆的味道，这都是新大陆发现之后才有的食物。”

季燃：“嗯……”

所以这到底是哪年，新大陆是哪年发现的该不会是什么热知识吧，问还是不问，问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没文化。

“哦对了，太兴奋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意识到季燃开始走神，男生终于回到了正常状态，“我叫童沅，今年十八岁，读高三，我是个历史宅，看到这些现实中已经不复存在的东西，有些上头，让你看笑话了。”

季燃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你懂这么多，真的很厉害，我比你大一岁，叫季燃，比你早一点进游戏，你如果想问什么，我一定尽量把知道的告诉你。”

说这话的同时，季燃暗暗捏了捏被自己塞在裤腰背后的《欧洲全史》，书不算特别厚，被厚重的羊绒大衣遮住，看不出任何端倪。

虽然说是尽量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童沅，但实际上，他知道的也不算多。

“请问。你知道我家小孩儿在哪里吗？”觥筹交错的人群里，一个高个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停在季燃面前。

“我来的时候似乎没看见有小孩，先生您带着孩子吗——”季燃下意识回答，说了一半突然抬起头，“祁哥？”

祁执的穿着和自己完全不同，身上只有简单的黑色天鹅绒礼服，披着红丝绒的斗篷，仅有的装饰是几条银链和一把佩剑——

像个骑士。

祁执上下打量了一眼季燃。

少年像是用最细腻的骨瓷烧制而成的陶瓷人偶，透亮的皮肤泛着微红，光滑得如同博物馆里真空保存的瓷器一样，玫瑰金一样的釉质层连一个氧化的小斑点都看不见。

“交到新朋友了？”祁执微微侧过头，不知为何转移了话题，“这位小朋友是？”

大厅里有些吵闹，季燃靠近了一点，靠近祁执解释道：“是新人，叫童沅。”

“童沅，这是祁执。”说完，季燃又给童沅介绍了一下祁执。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告诉祁执，童沅懂历史，也不太想给童沅介绍祁执。

“你好。”祁执有些冷淡，一边打招呼，一边环顾四周，“这次破游戏打算怎么玩我们？”

季燃小声嘀咕：“谁知道呢。”

“我猜……”童沅在一旁举起了被绿色袖子包裹的手，兴奋道，“这应该是卡斯蒂利亚为了适龄皇室成员举办的交谊舞会，用来选定联姻对象的！”

季燃一愣：“啊？联姻对象？”

少年下意识看向祁执。

比起看起来就很嫩的自己，还有这一屋子歪瓜裂枣，祁执怎么看都是最可能被选上的对象。

“想什么呢？”祁执挑眉，垂眸看着季燃。

季燃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桌上精致的玻璃杯，语气幽幽：“在想，这局该不会是把祁哥你送去联姻，和公主之类的点个灯，就能解决的送分题吧？”

祁执抬眸，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季燃微粉的脸、泛着玫瑰色的唇，尽力克制笑意：“你不乐意？”

“不会……”季燃眼神飘来飘去，一会看看人群，一会看看桌上让人眼花缭乱的食物，低声道，“能从游戏里出去，不是好事么？”

季燃说着，突然觉得自己的情绪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奇怪。

不像在壶中洞天的故事里，自己听过那个故事，知道故事可能的走向，对祁执是有用的人。

在今晚的故事里，他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他对祁执没有用。

如果说上一个副本，祁执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尊老爱幼，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他有用。

那么此时此刻，童沅就是那个比自己有用，还比自己年幼的人。

季燃突然察觉到，自己现在像个自私又可笑的嫉妒鬼，于是在祁执尚未察觉到的短暂时间里，心情百转千回，唾弃了自己一回。

童沅还像个孩子一样东摸摸西碰碰，像极了上一个副本里没见过世面的自己。

祁执在一旁，静静地没有说话。

“祁哥……”季燃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像被丢进了深水，“其实，童沅是个历史宅，他应该比我有用很多。”

说完，季燃没等祁执说话，自顾自叫住童沅：“童沅，刚才忘记和你说了，祁哥很厉害的，你有什么新线索，信任我们的话，都可以告诉他。”

季燃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童沅毫不在意地点头：“好啊，你们是在外面就认识的朋友吗，关系看起来好好啊！”

“也不算吧，就是……狱友？”季燃想了想，不知道自己和祁执算什么关系。

除了狱友，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解释的关系了。

说是患难与共，其实也不过是一起过了个副本。

说是朋友，其实他连祁执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我们不是狱友。”祁执蹙眉，语气听起来有些微愠。

童沅完全读不懂空气，兴高采烈地摇摇手：“哦，这样啊，那我先去边上看看，万一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呢？看完有新发现我再来告诉你们。”

“嗯，注意安全。”季燃不知道祁执在气什么，有些沮丧地叮嘱童沅。

一身滑稽绿衣服的童沅很快跑开了。

“你觉得我们是狱友？”祁执伸出手指，弹了弹季燃脑门。

小孩儿皮肤白，一弹就会留下一小块红痕，祁执指腹揉了揉自己弹出来的红痕，等着季燃的答案。

“不是……”季燃不太好意思看祁执，心想该不会在祁执看来，他们连友都算不上吧？

听见季燃否定，祁执心情好了一些，挑眉道：“那再说一遍，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燃：“被关在同一个牢房，玩一个游戏副本，都来自地球的两个成年男人。”

祁执一怔，一向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缝：“……？”

祁哥日记：祁哥今天很绝望，不想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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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千万千万不要考据，只是借用一下历史背景，故事和真实的历史故事毫无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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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