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杀了那狐妖！”

“重焰兄，回头是岸啊！”

“别执迷不悟了！”

牌坊下，葛丘和几个与柳重焰交好的师弟师妹气得浑身发抖。他们最清楚柳重焰的为人——那个会在雨夜为受伤灵兽包扎、会耐心指导师弟师妹修炼的师兄，怎会是众人口中天性嗜血、不知感恩的怪物？

“胡说八道！柳师兄明明——”葛丘刚要冲出去争辩，就被广念巧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广念巧声音压得极低，“现在出去，只会被当成同党。”

风暴中心的柳重焰却出奇地平静。

晏雪临侧眸看向少年。他有柳重焰少时的记忆，也知道“雁回镇杀星”的流言蜚语……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那老登在此时提起这事，目的也显而易见——挑起争端、撇清责任。

柳重焰低头似乎思索着什么，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欠奉。此刻他的沉默，在有些人看来是理屈词穷，在有些人看来是麻木不仁。

当仙门长老们真要觉得“劝导有效”时——

魔气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上轰然爆发。

墨色。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墨之色，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瞬间喷发，从他周身奔涌而出。

“这……”

“怎么可能……”

这哪里是初入魔道该有的修为！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柳重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了每个角落：

“诸位长老说笑了。重焰如今是个入魔的叛徒、忘忧阁的客人，无论是对主人出手……还是以叛徒身份回门……”他顿了顿，笑意温良，仿佛在说什么推心置腹的体己话，“都不太好吧？”

晏雪临出乎意料地歪了歪头。这小骗子不装啦？这话说的，像他彻底站在自己这边了。

葛丘望着那浓墨般的魔气中依旧挺拔却决绝的身影，简直快急哭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能在原地喃喃自语：“师兄……到底为什么…？”

就在长老们面色铁青，强压心头惊骇，嘴唇嚅动还欲强行发声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方势力之间的空地上。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丝毫空间波动，仿佛他早已站在那里千百年，只是所有人都突然看见了他。

哗——

一片倒吸冷气声不受控地响起。所有目光，仙门的，忘忧阁的，惊疑不定地聚焦过去。

那人戴着宽檐斗笠，垂下轻薄面纱，彻底隐去了面容，一身藏青布衣，毫不起眼。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脚下甚至未沾尘埃，而是虚空悬浮，离地寸许。

在场这么多人，不乏元婴修士，竟无一人察觉他是如何到来的？！

这修为……该是何等深不可测？！

晏雪临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细线，那是一种源自大妖本能的强烈危机感。蓬松的狐尾无声炸开，根根毛发倒竖，几乎是同时摆出了防御与进攻的姿态，紧紧盯着那人，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低沉呜咽。

柳重焰也立刻感知到晏雪临瞬间紧绷到极致的状态，心下一凛，收敛了面上的温良笑意。

斗笠人似乎对场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毫无所觉。他微微偏了偏头，透过纱幕，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杀气腾腾的仙门众人，又回头看了看那座高大的朱雀城牌坊。

随后，他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带着点微妙的飘忽：“哦，没走错。”

落霞宗长老眉头紧锁，沉声喝问：“何方高人？”

那人像是没听见，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他自顾自地抬起一只袖袍，手伸进袖袋里慢条斯理地摸索起来，嘴里还嘟囔着旁人能听清的碎碎念：“嗯……放哪来着？啧，那么小的东西……麻烦……啊！找到了找到了。”

摸索片刻，他掏出一物。

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质地温润内敛，乍看普通。

他将玉牌随意地朝着四位仙门长老的方向一亮。

阳光落下，清晰地映照出玉牌上那唯一的一个字——

“天”！

字迹古朴苍劲，通体流淌着纯粹而内敛、却令人神魂震颤的金色神辉！

四位元婴长老，在看清那个字的瞬间，面色瞬变，只剩下敬畏与惶恐！

他们再也顾不上场中的柳重焰与晏雪临，齐齐僵在原地一息，随即动作整齐划一，郑重地向着那悬浮的斗笠人躬身行礼：

“命使大人！”

柳重焰蹙紧眉头，看着这极其诡异又反差巨大的一幕。一个轻飘飘出现的神秘人，一块玉牌，竟让四大仙门的长老瞬间噤若寒蝉，俯首称臣？命使？这称呼……

他下意识想侧头询问晏雪临，却惊觉身旁狐妖的状态愈发不对！

晏雪临还死死盯着那斗笠人，瞳孔都化作了金色兽瞳，尖牙在唇边若隐若现——柳重焰顿时心头警铃大作，再无疑虑，全身魔元暗自催动，同样摆出戒备架势，紧盯着场中神秘人的一举一动。

四位长老行完礼，姿态依旧恭敬，玄清门长老试探着开口：“不知命使大人大驾光临……难道是为亲自斩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晏雪临。

“都撤了吧。”斗笠人打断他，随意地摆摆手。

“为何？！”几位长老错愕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强大的外援到场，竟然让他们撤？

那人透过面纱，似乎极快地向晏雪临的方向扫了一眼，依旧是那轻飘飘的语调：“那小狐狸说得不错，此时开打，只会对人族不利。尔等散去吧。”他顿了顿，话语微扬，仿佛想起了什么值得愉悦的事，“未来还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时。”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长老们的心头瞬间“明白”了，彼此对视了一眼。

是了，这必是命使大人更高明的安排！此刻暂退，定然是为了谋划更大、更有把握的杀局！

“是，谨遵命使大人法旨。”长老们再无迟疑，立刻雷厉风行地转身，呵斥弟子，组织撤退。庞大的仙门队伍，转眼间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满心狐疑。

喧嚣散去，空旷的场地显得有些寂寥。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走了。

贺和风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走到那依旧悬浮的斗笠人面前丈许，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贺和风参见命使大人。”

斗笠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侧头“看”向他，隔着面纱，传递出一种清晰的疑惑：这人谁？

贺和风等了片刻，不见回应，那股萦绕心头的不安感更重了，他只得强自镇定，再次小心翼翼强调身份：“在下……玄清门贺和风。”

斗笠人苦恼似的抬起手指了指额头，像是在记忆里努力翻找。过了好几息，才恍然般一拍手：“哦——是你啊！那个学了‘血煞诛妖阵’，却被小狐狸打得落花流水、哭唧唧跑来给我打小报告诉苦的那个？”

贺和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打小报告”？“哭唧唧”？？？这轻佻戏谑、又充满嘲讽的字眼，将他舍命传递情报、执行任务的付出踩进了泥里！这和他想象中谒天司上位者威严深沉的形象天差地别！

可面对那代表“天”字的玉牌，他满腔的羞愤和怒火只能死死咬碎咽下。

贺和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扭曲的表情，维持着谦卑的姿态，声音干涩地提醒道：“……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您先前交付给在下的那个‘考验’……如今已经完成了。”

他特意加重了“考验”二字，抬头，眼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期待，“不知……大人可否如约，引荐在下面谒天司主官，以求……晋身之阶？”

那人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消化贺和风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回了一句：“哦？是完成了啊……嗯，好，知道了。”

贺和风满腔期待如同被冷水浇头。这算什么答复？！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维持不住体面，只能勉强躬身：“既然命使大人暂无吩咐，在下……先行告退。”

“嗯。”斗笠人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贺和风僵硬地转身，步伐带着压抑的愤怒。走过柳重焰附近时，他投去倨傲且隐含怨毒的一瞥。然而柳重焰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神秘的命使，对其余事物似乎全然无觉。

命使？谒天司？柳重焰眉头紧锁，强烈的熟悉感挥之不去，他一定在哪里听过……念头飞转。

贺和风带着冲天怨气匆匆离去。

场中只剩下三人。

斗笠人闲庭信步般，在空中缓缓挪近，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无形的边界，在柳重焰和晏雪临面前丈许之地停下，姿态悠然地悬浮着。

晏雪临周身妖气如沸水翻腾，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烈烈展开，死死锁定斗笠人，喉咙里滚出冰冷彻骨的质问，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与杀意：

“终于藏不住了……谒天司！”

那声音撕开了表面的平静，蕴含着滔天怨恨。

斗笠人轻笑一声，隔着纱幕都能感受到那份令人不适的轻佻：“我们怎么了？”

晏雪临齿缝间迸出冷笑，一字一顿：

“控制漓丝、教唆你们仙门的人……三番五次设下诛妖阵、血阵，步步为营，就为了来试探我的身份和实力？我若破阵，便是你们要找的人；我若不破，忘忧阁上下皆要为我陪葬！”

“还想用有苏的幻境、漓丝的毒……试图激化我的心魔，再让那群‘名门正派’趁我虚弱时一拥而上，‘神冕堂皇’地将我彻底‘收服’？！”

晏雪临微微前倾，气势迫人：

“早知你们这几十年前就一直在妖市安插了眼线，藏得够深！所以我才利用竞宝宴，不惜主动暴露‘破绽’，就为引你们出来！可我还是低估了……低估了你们的卑鄙阴毒…！为了逼出我，你们谁的命都不在乎了？！”

他尾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嘲讽与沉痛质问：

“我的命……到底是有多值钱？！值得你们仙门……如此罔顾苍生？！”

终于！上榜单啦～！！

到下周四前还会有四更^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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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