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苔花被罚了。
越今朝受伤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七公主的耳朵里
她跪在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能看见江苔花罚跪的身影。
边上的洒扫宫女们面面相觑,小声地议论道:
“让她仗势欺人,先前说地砖不干净,还罚我用手擦地砖。”
江苔花看了眼自己跪的地方,正是她之前让那个宫女擦的地砖。
“她还嫌弃咱们得吃食不好,嚷嚷着让小厨房换呢。”
“哎,你们少说两句,说的你们没有享受似的。”
江苔花直视着前方,耳朵却仔细听着蛐蛐自己的话。
没想到还有人替自己说话。
江苔花假装头晕眼睛轻飘飘地盯过去看了一眼,是个小太监。
她刚在脑子里回忆此人是谁就看见走到自己跟前的红玉。
红玉跟了七公主多年,虽然公主落水被江苔花这个粗鄙的宫女救起后性格变了很多,但娇纵的脾气还是没有好到哪去,她心里暗自发笑,觉得江苔花定会被七公主罚的很惨。
“公主唤你进去。”
江苔花这才从原地站了起来,她跪了两个时辰,起身时差点一个趔趄倒在一旁的红玉身上。
她定了定心神,进了珠玉宫。
在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七公主箫纯雪时又诚恳跪下道:“公主,奴婢错了。”
箫纯雪最近正心烦着。
自己一觉醒来穿到了看的一本男频文里,成了一个欺辱男主最后被亡国的女配公主。
男主就是越今朝,外人眼里备受冷眼的废物质子,却没想最后竟成为一统三国局势的奉天帝。
想起原文中自己流亡逃窜,朝不保夕的结局,箫纯雪的脸色更是难看。
她穿来之前只是一个小康家庭,虽然在网上会被喊大小姐,可哪是能跟公主相比,经历了书中七公主的奢靡生活更不想面临原文的结局。
她看着跪在自己下位的人,这个自己从脑子里深挖原著剧情才想起的背景板一样的宫女。
江苔花,七公主身边一条仗势欺人的好狗,无脑又恶毒,踩高贬低欺辱男主,扁平极了的人设。最后的结局也是亡国逃窜时,被男主身边的人当胸一箭,穿心而死,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连草席遮身也没有。
潦草一生。
箫纯雪为了避免以后的结局,她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穿书拯救小说,觉得自己只需要重复那些套路就行了。
于是她让江苔花去羞辱越今朝,自己在等对方脆弱至极的时候挺身而出。
箫纯雪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本剧本,江苔花则是这场剧本里的恶人。
但是,她从未想到,江苔花居然不是自己出面羞辱的越今朝。
箫纯雪在这个世界待了半年,深知这种封建王朝里宫女是最不值钱的。
她给守在一旁的红玉递了个眼色过去。
早就想灭灭江苔花嚣张气焰的红玉走到了对方身边。
红玉伸出手紧紧捏住江苔花的下巴,嘴里教训道:“公主吩咐的事情你都敢阳奉阴违。”
她话音刚落,一个耳光就扇在了江苔花的脸上。
珠玉宫的殿门并没有关上,反而是大大的敞开着,为的就是杀鸡儆猴。
红玉的训斥声和掌嘴声能让所有人都听清。
江苔花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被炭石子砸在脸上一样,脸颊又疼又烫,羞耻心倒是没有,在进宫的这几年早磨没了。
红玉低头看着江苔花,看着她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眼睛,内心一股莫名的气焰又烧了上来。每每这种时候,江苔花却仿佛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显得自己多清高一样。
刚想抬手又是一耳光时,七公主喊停了她。
江苔花连忙跪正了身姿,她讪笑道,“奴婢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她在被罚跪时就想好了对策。
“奴婢找他人做事是避免牵扯到七公主,要是让旁人知晓,岂不是认为我们七公主针对越公子。”
江苔花的笑牵扯到脸上,露出个滑稽的笑容。
箫纯雪挥了挥手让红玉退到一边去。
江苔花看着箫纯雪走了过来,繁琐华丽的宫装犹如色彩艳丽的蟒蛇皮。
花色一闪,就这样吐着舌头在自己面前嘶嘶作响。
“苔花,这种事情我只能相信你,多一个人知晓,风险多一分。”
江苔花却在心中腹诽,不想让旁人知晓就不要做这种事。
但面上仍是毕恭毕敬的笑容,“请公主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定不会在擅作主张。”
箫纯雪听见满意的答案也乐于给对方说些好话,“事情办好了,我会提你做珠玉宫的掌事姑姑。”她扶着江苔花站起来,“今天你就去冷宫,该你做的事可不要再假手于人了。”
江苔花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奴婢遵旨。”
她离开前自然没有错过红玉怨恨鄙夷的眼光。
江苔花暗暗的想,箫纯雪当着红玉的面说提自己为掌事姑姑,这是想让我们鹬蚌相争。
她转过身,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变,捂着脸在心中痛骂红玉。
一路上所有人都看清了江苔花高高肿起的右脸。
她也不遮,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去了冷宫,恍若冤死的女鬼上身了一般,怨气冲天。
竟无一人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嘲笑江苔花。
而这厢。
江苔花来到冷宫的偏门时,假装捂脸实则回头看了一眼。
箫纯雪不是傻子的话就知道派人跟着自己,至于是谁,也就只有红玉了。
江苔花无意识地用鞋底蹭着地面,想起五日前的事情,抬起一脚就踹开了偏门。
两扇门被弹到了墙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旁边老旧的漆灰都像面粉似地往下掉。
江苔花面色不善地看向站在院子中的人。
越今朝穿着一身黑衣,袖口被紧紧束起,更显的他身姿高挑,冷若寒霜。
只是那张脸再看见江苔花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江苔花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越今朝受伤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就真是个傻子了。
她沉着一张脸走到越今朝面前,伸出手的那一霎想到的是打人不打脸。
但她还是把那个耳光甩在了越今朝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越今朝耳畔,他被打得头猛偏过去,嘴角的弧度却扬得更高。
“你居然还敢笑!”
江苔花的手心发烫咄咄逼人的说道。
实则她的心在那个耳光落到越今朝脸上的一刹那狂跳不止。
毕竟越今朝可是想杀了自己。
这一举动无异于送死,碍于红玉还在暗处观察,江苔花只好继续撒气道:“七公主居然为了你这种人训斥我,你这个废物!”
江苔花杂七杂八地骂了一大堆,越今朝低低地看了她一眼。
江苔花心里发毛,嘴中的谩骂一顿,她往回撤了撤被抓住的那支手,却换来越今朝更用力的把控。
江苔花寻思着红玉已经离开,抿了抿唇想解释时却再一次被越今朝掐着脆弱纤细的脖颈。
她长得并不是十分出色,胜在灵动,脸上的表情总是像一副十分贴合脸皮的面具,只能从她的眼睛里猜出几分她的意图。
她艰难地说道:“并非我本意——”眼前一黑,她的双眼被人轻轻遮住。
越今朝不想看见这样的眼睛在死前是狰狞的,他歪过头笑了笑,“你这种人——”他的话尚未说完,脸就偏向到一边。
江苔花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看着越今朝本该白皙漂亮的侧脸,此刻突兀地印上了鲜红的手印。
越今朝从未被人打过脸,在今日却被一个胆小怕事的宫女打了两次。
他转过头来,不怒反笑。
“我一直很好奇自己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但现在不重要了。”
越今朝故作苦恼地想了想,“你现在还是去死吧。”
江苔花呼吸一滞,双脚在地面急忙地抵蹭着,苍白的脸颊因为窒息倒是有几分余霞成绮的艳色。
她的泪水失控地滚落,砸在对方手背上,烫得越今朝蓦然一缩。
江苔花抓紧时机嘶声道:“杀了我,你永远不知七公主为何针对你。”冰凉的掌心贴上越今朝手腕,“我愿意成为你的暗线。”
话音未落她便脱力瘫软,被松开时连站立都不能,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盘起的两个像羊角一样的发髻也散乱了几分,浅荷色裙摆铺洒一地像被折断的荷叶。
江苔花眼皮沾上湿凉的雪夹雨,冷宫僻静,连雨雪都细密无声地飘落。
鼻息间的微凉感让她逐渐镇定下来,越今朝既然没有当场杀了自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越今朝看了她一眼,转过身:“不想冷死就进来。”
江苔花看着雨夹雪变得只有雪,动了动膝盖,一瘸一拐地跟在越今朝身后进了寝殿。
上次进来是晚上,如今青天白日的观赏殿内里面的摆设让江苔花大为震惊。
越今朝居住的寝殿也就比江苔花在珠玉宫的二人间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连冬日取暖的炭火都是用的木柴,连黑炭都没有。
江苔花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是否真的看走了眼。
这家徒四壁的冷宫也就比锦衣卫的昭狱多了点人情味。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倒扣在桌上的杯盏,清凌凌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江苔花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坦白,她也不再站着,而是坐到了越今朝的面前。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桌。
江苔花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了喉头间的灼烧感后告知了箫纯雪的计划。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背叛箫纯雪,最多只能算二人之间的约定被毁。
生死关头之际,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引得越今朝的注意。
越今朝听完后直白道:“我不信你。”
他没有杀江苔花,是因为从对方眼中看见的那抹不甘,很少有人濒死时眼里不见惶恐,只见不甘。
这不甘如同火种,一经触碰便燎过心脏,却又被她的泪水悄然熄灭。
江苔花点了点头,越今朝的不信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坦然道:“我想做官,不管好坏,这就是我为何听从箫纯雪的缘由。”
越今朝听见这话忍不住微挑眉梢。
大萧设立的官员制度中确实有女官这一单独条例。
他以为江苔花只是为了钱,没想到是为了权。
江苔花站起身对越今朝双手作揖,“只要越公子能祝我达成所愿,奴婢定当肝脑涂地。”
她说完后抬起脸来,郑重地看着越今朝。
越今朝沉默良久,浅浅地笑了一声,“你就如此信我有这般能力?”
言下之意他就是个被送来的质子,如何能完成江苔花这般宏大的愿望。
江苔花又坐了回去,她想了想,对着越今朝眨了下眼,多了几分俏皮。
“越公子,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如果越今朝真是个软柿子,七公主耳朵里又怎会有风言风语传进来。
越今朝看着江苔花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只觉得她圆而钝的眼睛也像鼹鼠。
他微微颔首,“我答应你。”
江苔花眼睛一亮,立马伸出手,对着越今朝说道:
“你我击掌三次,互不背弃诺言。”
越今朝怔了怔,但还是伸出自己的手。
江苔花的双手并不柔嫩,还有着经年累月干粗活的老茧,在触碰到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陌生体温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是否会蹭疼对方。
三声击掌在空荡冰冷的寝殿中发出回音,也响彻二人心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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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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