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后

凤仪宫,置在暖殿中央的镂空雕纹火炉里,精巧的银炭正烧得滚红。

皇后穿着一身织金凤纹冬装,仪态雍容华贵,立在檀木鹦鹉架前,正瞧着吕嬷嬷捻着松子喂鹦鹉。

那翠毛鹦鹉,左右晃着脑袋,用喙的尖端撬开松子壳的口,迫不及待地吞入腹中。

随即又张开鸟喙,嗓子尖细、沙哑地道:

“儿臣多谢母后!多谢母后!”

皇后忍俊不禁道:“吕嬷嬷,你瞧这小家伙,真是有趣。”

吕嬷嬷笑着应和道:“听闻大殿下花了重金,才将鹦鹉调养成了这般模样,就为了给娘娘解个闷儿……”

谈起裕王武煜,皇后脸上的笑愈发深了:“煜儿真是有心了,不枉本宫这些年的悉心栽培。”

“是啊……”吕嬷嬷顿了顿,欲言又止道,“老奴听闻……二殿下的病症愈发严重了……您要不去看看那孩子……”

皇后脸上的笑容倏地没了,蹙着眉,瞥了吕嬷嬷一眼,眼神中泛着一丝冷意。

吕嬷嬷忙不迭地跪倒在地,闭紧了眼,轻轻打起自己的嘴来,“诶呦,老奴这碎嘴,老奴该打!该打!”

皇后偏过头,拂了拂手,示意吕嬷嬷起来,毕竟是跟在她身旁的老人了,到底是有些情谊的。

吕嬷嬷支棱着老腿起身,心中叹气。

二殿下因早产体弱多病,娘娘原本十分怜爱他,可是随着皇子们的长大,娘娘为了这大雍的江山社稷,便一门心思扑到了大殿下身上,也就疏忽了二殿下。

二殿下性子本就淡,一来二去,母子俩生了隔阂,倒成了生人。

吕嬷嬷正沉浸在思绪里,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跪在皇后跟前。

“皇后娘娘!陛下回宫了……”

皇后诧然地询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往年冬狩至少也得半月之久才结束,这次这么早结束,倒是蹊跷起来。

小太监听了问话,支支吾吾,半晌挤不出个实在话。

吕嬷嬷在一旁瞧着,着急道:“娘娘问你话呢!还不赶紧说清楚!”

“是、是……”

小太监额头冒了冷汗,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大殿下是皇后的宝贝疙瘩,如今竟这么没了……

唉,怎么就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扔给他了呢。

他紧闭上眼,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是大殿下!”

皇后的眼神倏地一变,目光盯着小太监:“煜儿出了何事?”

小太监身躯一震,欲哭无泪地道:“娘娘……您别为难奴婢了,您还是自个儿去裕王府瞧瞧吧……”

皇后冷冷瞥了小太监一眼,心中颇为心神不定,脚步带风地朝殿外走去。

吕嬷嬷着急忙慌地拿起一件大氅追上:“娘娘,您慢点,别冻着了身子……”

-

皇后的凤辇停到了裕王府外,吕嬷嬷搀扶着她下了凤辇。

皇后来得突然,守门的一个侍从见了,着急忙慌地去禀报裕王妃。

其余侍从俯身跪拜在地,恭迎的吉祥话还没说完,皇后早已步履匆匆地迈进了正门。

一口棺椁赫然停在庭院中央。

皇后的身躯猛然一震,她的步子僵了僵,随即脸色煞白地疾步上前,那棺椁距离她越来越近,她的步子也愈来愈慢。

她来到棺椁跟前,抬手指向一旁的小厮,沙哑的声音里透着虚无:“你告诉本宫……这、这是何人的棺椁?”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着道:“娘娘!这里面躺的是我们王爷啊……”

皇后的身子晃了晃,吕嬷嬷着急地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抬手制止,她咬着牙吩咐道:“打开。”

哭嚎的小厮似是没听清,怔在原地。

皇后倏地歪过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嘶吼道:“听不懂吗!本宫叫你打开!”

小厮全身一颤,赶忙一骨碌拾起身,缓缓推开棺盖。

棺盖尚未完全推开,豆大的泪珠便从皇后的眼眶里砸下,她颤巍巍地伸手抚摸裕王冰凉的脸庞,声音凄苦:“煜儿,本宫的煜儿…… ”

零碎的脚步声响起,皇后怔怔地回过头,瞧见一抹白,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裕王妃身着缟素,双眸通红。

她瞧见皇后,顾不得行礼,泪眼婆娑地匆匆走上前,搀上她的手臂,嗓音哀戚:“母后……王爷,怎么就没了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裕王妃没止住哭腔,泪水肆意流淌出来。

一时间,娘俩个抱头痛哭起来。

悲戚的哭声幽幽传出府外,引得经过的百姓频频侧目。

哭了好一会儿,皇后捻着绣帕拭去眼泪,哽噎着问裕王妃:“前些天走的时候,煜儿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回来就弄成了这般模样。”

裕王妃带着哭腔道:“母后,儿媳也不清楚其中缘由。随行的侍从一个都没回来,问了送棺的公公,只说是狩猎时遭了难,别的是什么也不肯说……”

皇后的眸子暗了暗,未待她仔细琢磨,突然听到咴咴的马鸣声。

院子角落拴着一匹皮毛如绸缎般柔顺的马。

“这马……”是九公主前年冬狩夺的彩头。

怎么会在这儿?

皇后不由蹙起了眉。

裕王妃道:“儿媳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王爷好像与九妹换了马……”

皇后脸色沉了下来。

好端端的,早不换马,晚不换马,偏偏这次换了马!

要说没有鬼,她是万万不信的。

她眸中燃起一抹汹涌的火光,手紧紧攥住了绣帕。

好你个武闻弦!

「呦呵,看来这个皇后不是蠢人啊。」

「这是要去找恶毒炮灰算账了,刺激!」

「扯头花大战一触即发!」

「炮灰有好果子吃喽……」

武闻弦瞧见那些幸灾乐祸的话,也不恼,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哑奴,去沏壶好茶。”

谢珩为她沏了杯茶,放置于桌面。

武闻弦随意一瞥,“还差一杯。”

谢珩一顿,眸中掠过疑惑,却没有多加言语,只是静静地又沏了杯茶,置于她的对面。

赶巧的是,他才置好茶盏,便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万福金安。”守在门口的宫女行礼道。

皇后气势汹地朝武闻弦疾步走来,瞧清她此刻病弱的模样后,心尖猛然一颤,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像,实在是太像那个贱人了!

她凝神,咬着牙挥起手掌,朝武闻弦的脸狠狠扇去。

掌风掀起了武闻弦的发丝,她神情淡然地举起茶杯浅浅啜了口。

皇后被谢珩钳住手腕,连武闻弦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皇后冷眼看向谢珩,另一只手铆足了劲,猛地扇向他,“放肆!”

扇出去的巴掌,被谢珩轻轻松松地截住。

皇后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她愤愤地望向武闻弦,“武闻弦!管好你的狗!”

武闻弦抬手掩着唇轻笑:“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若非哑奴拦着您,您那巴掌可就呼在儿臣脸上了。母后何来这么大气性?”

“贱人!你害死了煜儿,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武闻弦讶然地轻挑眉梢:“母后这是听的哪个蠢货嚼舌根?儿臣若害死了皇兄,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皇后一怔,对她的话却并不尽信:“若非你与煜儿换了马,他怎会在狩猎时出事?”

“母后这可就错怪儿臣了,那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儿臣就是将它卖了,也不舍得将它作贱地换了……”

武闻弦面上浮现出委屈之色,说的话却是倒打一耙,“若非皇兄说他将来登基饶不了儿臣,儿臣怎么会忍痛割爱?”

反正裕王身旁的侍从早被治了罪,任她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

皇后闻言,心中暗暗惊了一瞬,在她看来,煜儿将来登基是名正言顺之事,可这话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却是大逆之言!

武闻弦见她冷静了几分,瞟了一眼谢珩,他会意,松开了钳制皇后的手,默默退到一旁。

皇后嫌恶地掸了掸衣袖,坐到武闻弦的对面。

武闻弦端起茶盏,似是想起什么,抬眸望向皇后:“呀,差点就忘了。皇兄还曾许诺过儿臣,说要将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送给儿臣当谢礼…谁能想到他竟遭了……”

武闻弦下意识捂住嘴,眸子微微瞪了圆,低头饮茶掩饰神情。

父皇返宫前吩咐过,裕王是在狩猎时自己不小心出的事,和邵王的刺杀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是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可怎么行呢?

武闻弦隐于茶盏后的唇角微微勾起,杀人,怎么能不偿命呢。

谢珩伫立在她身侧,将她唇角勾起的弧度看得真切。

他敛着眸,垂于身侧的右手食指与拇指指腹摩挲起来,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公主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借刀杀人,如今又将祸水东引。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猛然冒了出来……

皇后原本就觉得此事有猫腻,如今见武闻弦作出这般担心失言的神情,心中更坚信煜儿的死有人作祟。

她紧盯着武闻弦,“煜儿遭了什么?”

武闻弦叹息着将茶盏置在桌上,“母后,这事……您还是亲自去问父皇为好。”

皇后面上浮现冷笑,反问道:“本宫问了,他便会说?”

她与皇帝本就是关系淡薄,自从那贱人死后,他怀疑是她暗中所为,二人嫌隙愈深。

武闻弦无奈地笑道:“母后,您莫要为难儿臣,儿臣若是告诉了您,便是忤逆皇命……”

皇后见她执意不说,猛地起身,绷着脸冷冷睨了她一眼,甩袖离开。

才出了华盛宫,凤辇旁守着的宫女赶忙将暖热的手炉递给皇后,却被不耐烦地推开了。

她神情烦躁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吕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天色不早了,咱回宫歇歇吧,您的身子要紧啊。”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

她才回了凤仪宫,门口当值的宫女便进来禀报:“娘娘,外面来个了小宫女,说是娘娘在华盛宫落了东西,要送还给娘娘……”

吕嬷嬷诧异地抬眼,她一直跟在娘娘身后,若掉了东西,她不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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