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些都要搬到马车上吗?”小云指了指满车的货物。
自从小枝被关在后院之后,她几乎包揽了所有柳静姝的贴身事务。
“嗯,都仔细着点。”柳静姝点点头。
这些日子陆钦明没有来柳府拜访,总让她觉得心慌发闷。
钦明原是最守时的人,那日离开说好三日后再来拜访。
现下已然过去五日,还未听到关于陆家的任何消息。
柳静姝只好说服了柳父柳母,亲自去陆府登门拜访。
亲自确认陆钦明的平安才能安心。
“后院还有什么动静吗?”柳静姝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没什么动静,还是跟往常一样。”其余的仆从回答道。
他们没有在后院里看到过小枝的影子。
“不死也估计是废了。”柳静姝冷笑一声。
羡清枝,你现在到底还能拿什么跟我争?
从前你为刀俎,我为鱼肉 。
而如今这滋味,你也该好好尝一尝了。
前院浩浩荡荡的吵闹声将熟睡中的羡枝吵醒,少女睡眼惺忪地起身,扯了扯身旁熬汤药的蓝河。
“外面是什么声音?这么吵呢。”
羡枝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心下猜到这样的阵仗估计是柳府主人和小姐才能有的。
“没什么,后院的猫跑了,他们在抓猫。”蓝河头也没抬。
白皙纤长的双手一直在搅拌汤药,认真仔细地不让里面的草药糊底。
羡枝被少年的回答气笑了,这种说辞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也罢,少女也没打算刨根问底跟蓝河死磕。
自然能找到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羡枝瞥见了桌上的笔墨纸砚,粗糙的纸张上还有歪歪扭扭的字迹,看来蓝河刚刚除了熬药,也在偷偷练字。
“蓝河,你是在学写字吗?”
羡枝绕到桌前,细细观赏生涩的字迹,看起来是个初学者。
“嗯—还在学认几个字——”蓝河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原来少年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也会害羞。
“这个简单啊,我来教你认字可好?”羡枝笑道,将熬药的蓝河拉到了书桌前。
少女自然地握住了蓝河执笔的手,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你看啊,你的手跟着我指导的方向来,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蓝河闷闷地“嗯”了一声。
少年早已偷偷羞红了脸颊,甚至可以感受到少女指尖的温度。
“写好啦!”羡枝拿起纸上还算看得过去的“蓝河”两个字,转头朝少年指了指。
“这是你的名字。”
正当少年出神地望着宣纸上的字的时候,桌上的砚台忽然间被打翻,落到地上溅起大片墨渍,将羡枝和蓝河身上的衣服尽数染上浓黑的墨汁。
“这可怎么办...我的罗裙...”羡枝可怜巴巴地望向蓝河,“我就这一件衣服了,而且附近也没有沐浴更衣的地方——”
蓝河皱眉,他们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墨汁溅得不成样子,若少女想要换衣服就必须到街上的店铺去买。
看着少女的可怜又狼狈的模样,衣裙都被墨汁染得湿哒哒的。
少年实在不忍拒绝。
“你带我去找个地方沐浴好不好?”羡枝摇摇蓝河的胳膊,乖巧地说道。
“我绝对不会跑的,你可以陪我一起去。”
“好。”蓝河答应了少女的要求。
两人前脚刚走出去,就发现后院的大门已经被牢牢锁死,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门被锁了,我们怎么出去?”羡枝上前摇了摇沉重的铜锁。
蓝河的反应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是柳静姝派人来将后院锁死的。
但少年不在意,他从来没有走正门出去过。
他都是翻墙出去的。
羡枝看默默无言的少年,心往下沉了沉,担心蓝河会突然出尔反尔。
突然,蓝河俯下身朝羡枝沉声开口。
“抱紧我。”
羡枝楞在了原地,她一时没懂少年的意思。
在蓝河忽明忽灭的眼神中,她竟然生出了几分难言的窘迫,就像她没办法正面回答少年的心意那样。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蓝河撇过头,被挡住的疤痕在脸上依旧触目惊心,少年的怀抱里淬着凉意。
像是多年都在度过难眠的寒夜一般。
三两下的功夫,蓝河就从柳府的屋檐上来到了繁华的游街处。
羡枝紧紧攥住少年的衣带,紧闭双眼,任由狂风朝自己身上刮来,她感受到了少年惊人的速度。
“睁开眼,下来吧。”少年的声音在羡枝头顶响起。
羡枝睁开眼发现面前是偌大的温泉池浴。
温泉还氤氲冒着热气,清澈的泉水里映照着二人的身影,四周被竹木围住,俨然是世外桃源的模样。
“这是...温泉?”少女明明记得刚才他们还在繁华的街市上。
蓝河点点头,他带少女超了条近路,绕过了人来人往的游街。
这处温泉静谧,背靠幽深的竹林,少有人踏足此地。
以前少年受伤时常会到此处沐浴疗伤,他对此地极为熟悉。
“那我沐浴了。”
羡枝坏心眼地朝蓝河笑笑,佯装要脱掉身上的外衫。
蓝河一时说不出话来,耳根默默红了大片。
他想要背过身去,却被少女一把抓了回来。
“你——”少年第一次在羡枝面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原来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滋味竟如此不好受。
但如果是小枝的话——
蓝河及时打住了胡思乱想,目光却忍不住躲闪起来。
“是温泉太热了吗?你怎么脸红了?”
羡枝关心地靠到蓝河的耳畔,指尖落到了少年的脸上。
“没...没有。”少年偏执地将头扭开。
他不想让羡枝看到自己脸上丑陋的伤疤。
羡枝偏偏就不依蓝河的意思,故意嘲笑少年脸上的红晕,朝蓝河无辜地眨眨眼睛。
“你是在害羞吗?”
少女咯吱咯吱地坏笑,又故意拉开了自己和少年的距离,歪头对蓝河说道。
“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件换洗的衣服?不然——”
“好。”少年即刻答应了下来,他的思绪彻底乱了。
在少女乖巧无害的外表下,竟然藏着如此般的坏心眼。
生病的时候有多乖巧,现在就有多坏。
“蓝河!”羡枝突然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少年。
“?”
蓝河不解地回头,她又想打什么坏心思?
“我要水蓝色的。”少女又坏心眼地笑笑,指了指少年身上的衣服。
“和你身上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少年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没再说话,只是闷闷“嗯”了一声,又如一道极影消失在了羡枝的面前。
确定蓝河彻底离开之后,羡枝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羡枝知道,自己逃脱的机会来了。
刚刚那番动作让情窦初开的蓝河彻底放下了戒心,一时半会他还不会回来。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蓝河很好,哪都很好,就是不该喜欢自己。
羡枝从温泉池水中走出来,拧干了湿漉漉的裙尾。
她在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观察了四周的地形,只有西南角的地方隐约有条小道泛着微光可以出去。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朝小道狂奔而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等蓝河拿完衣服发现自己不见就会立马追上来。
一想到蓝河那快得可怕的速度,羡枝又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竹林里的光影也逐渐消失,完全沉到了漆黑一片的世界当中。
羡枝朝黑暗深处不顾一切地奔逃,她不敢回头,也不该回头。
而此刻游街上华灯初上,热闹非凡,蓝河走进一家上好的绸缎铺,正在细心挑选罗裙衣物。
“哟,这位公子可是在为心上人挑选罗裙呀?这件裳裙如何?”
“这可是今日刚到的新品,瞧瞧这花纹,别家可是没有的。”
少年仔细观赏了一遍店家手里的裳裙,花纹精细华美,绸缎柔软绵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而且...是水蓝色的——
想到此处,蓝河将头扭过去,沉声问道:“多少?”
“公子真是识货呀!我看你是爽快人,就算你二十两银子如何?”店家乐呵呵笑道,他看这位公子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气质卓然,必然是个世外高人。
不出所料,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拿出银子就结账走人了。
“店家,你知道你刚刚把货卖给谁了吗?”游街上附近的街溜子语气嚣张不屑。
他们认得蓝河,之前去柳府讨饭的时候就常常看到这个柳府中的另类。
“谁啊?这位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呀。”店家疑惑地摸不着头脑。
“亏你还是个卖上等布料的商贩,柳府的下人都认不得?”
“就是那个父母都被山匪杀了的野种,哼,他哪来的二十两银子买东西?”
街溜子吐了口唾沫。
“就是啊,说不定都是偷来的。”另一个街溜子应和道,“这野种还是早点死了干净。”
蓝河并没有走远,街溜子的话他都听见了。
少年青筋暴起,却努力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他只想早点回到小枝的身边。
这些他都可以忍。
“买给女人的衣服?哼?说不定也是从哪找来的野女人。”街溜子想到这里就愤愤不平。
“奶奶的,就这种脸上有疤的野种也有女人愿意跟?”
“哼,大哥你也不想想,这种女人说不定都是在青楼——”
那个街溜子的话还没说完,嘴角突然就被生生划开了两道深深的口子。
伤口朝外汩汩流出鲜血,街溜子痛苦地倒在地上捂嘴嚎叫。
此时蓝河的刀已经架到了另一个街溜子的脖子上。
少年的眼神里带着愤怒的阴狠,鲜血溅到了他的发丝上,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再说一次试试?”
再说一次,就杀你们一次。
“你,你个小野种,你疯了?”街溜子眼神惊恐,这个疯子。
居然拿木刀就可以割开别人的嘴角。
“诶,公子,公子冷静啊,再这样会出人命的。”店家欲上前阻拦。
但蓝河的气场大地惊人,压得在场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蓝河在瞬间拗断了街溜子的左右手臂,他不想惹上杀人的麻烦。
换做平常,他并不介意跟他们好好玩一番。
“下一次在看到你们,就杀了你们。”蓝河头也不回地抛下警告,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小枝肯定已经等他很久了。
现场鲜血遍地,两个街溜子都在地上痛不欲生,嘴里不断咒骂着远去的少年。
“死野种!你这个疯子!给老子回来!”
“老子饶不了你!”
“下回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蓝河怀中的那件裳裙却始终一尘不染,依旧干干净净躺在少年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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