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听澜在水下浮沉许久,冰冷的水灌入鼻腔。她挣扎着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入纠缠她的黑衣人身体。黑衣人拼死反抗,拽着她的脚将她缠在水草中,削弱她的实力。
但是楚听澜下手极狠,黑衣人身上鲜血不断涌出,拽着她脚的手渐渐松开,楚听澜用尽最后的力气补了他一刀,自己也因精疲力尽而缓缓下沉。
她感受着肺中越来越少的空气,望着越来越远的水面,想,她的任务可能完不成了。
“那个人”交给她的任务要失败了。想到爱“那个人”爱了一辈子的母亲,楚听澜在心里默默抱歉。
母亲,女儿食言,无法带你重回高位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突然想,如果她死了,剧情总不能逼她做恶毒女配了吧。
话说,违背剧情会有什么惩罚吗?
忽然一道白影破开水波,她隐约看到裴兰舟如游龙般向她靠近。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水波在他身侧分开,丝毫不像武功尽失之人,他精准的寻到她的位置,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把她捞的往上一浮。
楚听澜注意到他偏头微侧,看向那个正在下沉的刺客尸体。
楚听澜心头一跳,他发现了?
但下一秒,裴兰舟已经转向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水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扣住她的后脑,薄唇压了下来,渡来温热的空气。这个吻不带任何**,却让楚听澜心跳加速。
她不由微笑起来,原来,违背剧情之后是奖励啊。
“哗啦”一声,二人浮出水面,裴兰舟将浑身湿透的楚听澜交到嬷嬷手中,立即有侍女上前用衣袍把楚听澜裹住,她剧烈呛咳起来。
萧夫人紧张地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水,“快给汀兰备姜汤!”
楚听澜冒用早已死去的表小姐身份,在府中唤作汀兰。她喝完姜汤,乖乖倚靠在萧夫人怀中,看向不远处的裴兰舟。
他也浑身湿透,白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线。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滑落,但整个人仍是一副如松如竹的模样,堆叠的广袖像一捧新雪。
她道:“裴哥哥他……”
话未说完,萧夫人就瞥了一眼裴兰舟,冷声命令,“跪下!”
裴兰舟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般纹丝不动。仆从在他腿弯踹了一脚,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默默撑地重新站直。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兰舟救人冒犯表小姐,甘愿受罚。”他的声音清冷如霜,“但请夫人明鉴,兰舟行事光明磊落,绝无逾矩之心。”
萧夫人把楚听澜护在怀里,冷声道:“你知道就好,汀兰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肖想的!她平日招惹你是她不懂事。你明白了吗?”
裴兰舟一怔,慢慢拜下去,“兰舟明白。”
“给宋姑娘裁一身月白长袍,传出去就说是宋姑娘救了汀兰,谁也不许泄露今日之事分毫!”
萧夫人早年与姐妹失散,又中年丧女,只剩一个找回的外甥女留在身边当亲女儿看待,再难堪的意外也不会随意将她嫁给一个外来的质子,那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楚听澜靠在萧夫人怀里无能狂怒,不是,姨母,她说不喜欢了吗?
你们南人不是很封建的吗?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他们都亲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赐婚?
给我们赐婚啊!
她很想趁着做枕边人的机会偷密信的好不好?
她望见裴兰舟沉默落魄的样子,心中突然一酸。
她见过裴兰舟意气风发打马过长安的模样。那时他少年得志踏马游街,高中探花郎,金樽玉冠广袖迎风,高谈阔论间壮怀千里。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高悬如月,怎堪做阶下囚碾落成泥?
目光一转,楚听澜看见宋知薇也出神地望着裴兰舟。心念一动,她对萧夫人撒娇道:“姨母,宋神医推我下水,姨母要为我做主。”
就在她话出口的一瞬间,她余光瞥见裴兰舟猛地直起了身子,震惊愤怒的目光直射向她!
宋知薇面露委屈,“楚姑娘,你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
萧夫人已经面有愠色,怒道:“宋姑娘,我念在你医术高超、秉性仁慈的份上才允许你入府医治,你竟然谋害府中小姐!来人,把她押去官府!”
“慢着!”
“慢着!”
裴兰舟和楚听澜同时出声。
裴兰舟看也不看楚听澜,急急为宋知薇辩解:“夫人容禀,宋姑娘是无辜的。”
萧夫人怒火更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宋姑娘借着治病的机会眉来眼去!汀兰瞧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不领她的心意也就罢了,还伙同其他人要害她!”
裴兰舟眸光一沉:“夫人此言差矣。宋姑娘医者仁心,兰舟敬重她的医术,仅此而已。”
他转向楚听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至于表小姐……”
萧夫人丝毫不听他的解释,“好一个重情重义的裴公子,来人!把他拉去跪祠堂。”
让一个战将的儿子去跪敌国祖先,这是多大的羞辱,楚听澜正要劝阻,萧夫人却道:“汀兰不许为他求情。裴兰舟早就该死了,是圣上仁慈,才准许他在咱们侯府做质子。这些年你为他拦下了多少欺负,他不领情还要害你,受些折辱是应该的!”
楚听澜抿唇,任由裴兰舟被仆妇拉扯。
裴兰舟甩开仆妇的手,自己站起身。他浑身湿透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夫人,”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宋姑娘入府以来,救治府中病患二十余人,又为夫人调理心疾,为贵府公子接骨疗伤。三日前暴雨,她还专程冒雨去城南为穷苦的佃农看诊,仁心善性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怎么会为区区情爱谋害楚姑娘?”
他向前一步,弯腰深深行礼,湿透的衣带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的身形如折断的青竹,“兰舟恳请夫人明察。”
萧夫人不为所动,楚听澜轻声道:“姨母,宋知薇虽然不慎推了女儿,但她毕竟是无心的,念在她医术高超的份上,姨母把她关在我院中的小黑屋关两天倒也罢了。”
楚听澜爱作弄人,她院中单独设有一间黑屋子,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下人。
萧夫人仍有疑虑:“万一她又害你怎么办?”
楚听澜撒娇道:“不是还有林嬷嬷吗?她武艺高强,必然会保护好女儿的。”
萧夫人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又拨派了两个粗壮嬷嬷一并把宋知薇押入小黑屋。
宋知薇被仆妇拉走,楚听澜垂眸,看见裴兰舟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他被几个粗使仆妇团团围住,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攥紧,骨节泛白,终究是没动一步。
楚听澜缓步上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裴公子若不去祠堂,宋姑娘怕是要在官府大牢里过夜了。”
她唇角勾起,“你知道的,有的大人最恨北国来的人,看谁都像细作……”
裴兰舟瞳孔骤缩,眼底寒光乍现。
他下颌线条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要将什么生生咽下。
初来南国时,他也曾这般被人押着跪在敌国宗祠。那时他咬碎牙根也不肯低头,换来的是三天三夜的鞭刑。如今……
他闭了闭眼,艰难道:“带路。”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楚听澜一眼,那目光如寒潭般冷冽,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路过她时,他目光如刀狠狠剜了她一眼,淡色薄唇吐出刻薄的话语:“楚听澜,一切如你所愿。”
楚听澜的心刺痛了一下。
她哄走萧夫人,挽着白芷的手回到自己院中。
白芷看着她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泪痕,心疼道:“小姐不是想好计策了吗,为什么还要和宋姑娘作对?跳湖这件事后,小姐冤枉宋小姐,裴公子好像更讨厌咱们了。”
楚听澜抬手抹掉眼泪,倔强道:“你不必管,我有我的计划。”
今日她已经试探出了,剧情并非不可更改,既然如此,她需要在剧情、在南国风云诡谲的境地中为自己寻一条生路来。
刺客既然要杀宋知薇,又焉知不会杀裴兰舟?
“走,咱们去看看宋神医。”
白芷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认命地跟上。小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剧情之力如此棘手,她必须另想办法让小姐死心。
两人屏退其他下人,楚听澜四下看了看,把白芷留在外面,打开小黑屋的门闪身进去。
入内就听见细微的破空之声,她微微侧头,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接住几根细微银针,抬手反掷到墙上,擦亮了烛火。
屋内黑暗褪去,入目是宋知薇诧异的神情:“你竟然会武?”
楚听澜淡淡一笑,翻手将宋知薇拿住,将她指尖的银针一并夺走,“少些挣扎,对你我都好。”
宋知薇神情严肃盯了她一瞬,随即笃定道:“你不是楚汀兰。”
楚听澜反问:“我不是楚汀兰,难道你是?”
宋知薇笑了:“成安侯府是出了名的骄纵女儿,你如果真是那个孤女楚汀兰,在如此安全的环境下,为什么从来不肯透露自己会武?”
楚听澜不置可否,她绕着宋知薇转了一圈,寻了个椅子坐下。
“那你呢?宋神医。向来闲云野鹤,以医治天下人为己任的宋神医,为什么会长期寄居在成安侯府?裴兰舟一场小小的风寒,依你的本事,用得着治半个月吗?”
宋知薇沉默。
楚听澜眯起眼睛盯了她一会儿,而后笃定道:“有人追杀你。”
“你为了躲避追杀来侯府避难,顺便想利用裴兰舟搭上安顺王,从而刺杀安顺王。”
宋知薇掐紧掌心,表面淡定,“我与安顺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刺杀他?”
楚听澜对她否认的话毫无波动。
“三年前,你父亲还在北国做御医,因给当时还是使臣的安顺王治病,惹怒安顺王,被他当街持刀砍死。事后,北国皇帝赐下金帛安抚你家,碍于两国和平,安顺王没有得到任何处置,而是被礼送回国,在南国逍遥自在。”
“一年前,你学成下山,得知父亲死讯决定来南国为父报仇。于是你一路行医,打算以医者身份潜入王府,刺杀安顺王。”
“半月前,你成功进入安顺王府,还未采取行动,恰逢安顺王的管家遇刺,安顺王大肆追查可疑人物,你只好借给裴兰舟治病为由进入成安侯府躲避,我说的对吗?”
宋知薇淡定的神情已然龟裂,“你知道这么清楚,是来杀我的?”
她惨笑一声,“要杀要剐赶紧的,我没给父亲报仇,也绝不胆小偷生!”
说完,她仰头闭目,似乎引颈就戮。
楚听澜站起来,提起桌上那壶茶,慢慢浇在屋内的香炉中,她淡淡开口:
“杀你的人已经死了,当时在湖边,他藏在水下。”
“还有,下次不要用这个味道的迷药,我不喜欢。”
宋知薇睁开眼,神情有些动容,“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救我?”
“想救就救了。”
楚听澜把壶重新放在桌上,继续道:“哦对了,安顺王的管家是我杀的。你如果想要安顺王的人头,等我半月如何?半月后,我亲手奉上。”
安顺王替南国皇室做了不少肮脏事,他身边的管家更是左右逢源,两头吃两头骗。他死了,南国皇室有一段时间斗呢。
宋知薇不敢相信,她嗫嚅了一会儿,而后问:“你要我做什么?”
“效忠于我。”
“你究竟是南国人,还是北国人?”
烛光下,楚听澜回头,神情似笑非笑,“我是哪国人重要吗?不论是南国人还是北国人,他们都不在乎你父亲的性命,但我不一样,我在乎。”
“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效忠于我。”
叮铃一声轻响。
是宋知薇指间夹着的小刀掉在了地上。
楚听澜没回头看,她将宋知薇关回黑暗中,由她慢慢想,“我给你两天时间思考。”
“对了,你离裴兰舟远点。”
他是她的囊中物,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出了小黑屋,楚听澜在院子隐蔽的地方吹了声哨。夜色掩映下,轻微振翅声传来,一只脚上绑着竹筒的信鸽落在楚听澜肩上。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卷起塞入竹筒,轻抚信鸽的翅膀,把它重新放飞空中。
==振翅声远去,她叫白芷安顿院中的人,自己则趁着夜色来到了成安侯府祠堂。
祠堂外两个仆妇正倚着廊柱打盹,鼾声断断续续。楚听澜足尖轻点,掠过回廊,悄然藏身于祠堂侧窗的阴影中。
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她看见裴兰舟仍穿着那身浸透的月白长衫,脊背挺直地跪在祖宗牌位前。湿透的衣料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肩胛骨如刀削般嶙峋分明。
月光自高窗斜落,映得他侧脸近乎透明,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忽然,他眉心微蹙,修长的手指抵住心口,一缕殷红自唇角溢出,沿着下颌无声滑落,在素白衣襟上洇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似在强忍翻涌的内息。
他的内伤复发了。
楚听澜意识到这点,指尖一颤,下意识想要推窗而入,却又止住。
她深吸一口气,他在祠堂很安全,这很好。
裴兰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望来,楚听澜忙闪身一躲,转身离去。
她走的匆忙,未曾注意到裴兰舟向来素白的脸颊泛起病态潮红,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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