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完裴兰舟平安无事之后,楚听澜躲入阴影中,蹑手蹑脚远离了祠堂,转而朝着宋知薇所住的客院走去。
刺客既然要杀宋知薇,一击不中,必然会潜入她的院中埋伏。虽然宋知薇今夜被关在她的院中,刺客说不定已经知晓,但是她不担心刺客能找到宋知薇的踪迹。
一是作为从乡下找来的孤女间谍,成安侯虽然要用她,却依然防备她,她院中的守备是最严密的,虽然这个守备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
二是她院中的小黑屋除了她自己、成安侯和萧夫人,并无别人能够打开。
客院中灯光寥落,不似之前半夜仍点灯熬药的模样。傍晚那通事故早已传的半个院子的人都知晓,宋知薇院中的人知道她不回来睡,早已上了大门。
楚听澜叫小厮开了门,径直走入宋知薇的卧室,睡在旁边小榻上的婢女被惊醒,揉着睡眼点灯,“姑娘回来了。”
看清了是她,她的眼睛顿时睁大,“表姑娘怎么来了?”
楚听澜道:“宋姐姐半夜睡着冷,让我来帮她拿一身衣服。”
“噢。”婢女应声,帮她打开柜子,她心中虽有疑虑,碍于楚听澜刁钻的名声不敢多说。
楚听澜拿了宋知薇惯常用的外套,起身出去了,婢女送她出去,心中仍在想。
这表姑娘真奇怪,好一阵歹一阵的,傍晚还非要说宋姑娘推了她,要罚她,晚上又亲自来给她拿衣裳。
她摇摇头关上门,不再多想。
楚听澜出了门,就把宋知薇的衣服披在肩头,头上也插上她惯常用的山茶发簪。
她在大院中避着巡夜的人漫无目的的闲逛,逛得暗中的刺客心生疑窦,终于在偏僻的花园中停下了脚步。
她刚站稳,就听见破空声袭来,却不是和傍晚一致的暗器,而是一柄长刀。一直跟着她的刺客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持刀直攻她的心口。
“果然来了。”
楚听澜唇角微微勾起,足尖点地旋身,侧身避过攻击,腰间匕首同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刺客。
刺客面蒙黑衣,招式狠辣,刀刀直取要害。
楚听澜假意踉跄后退,引他追入竹林深处,竹叶沙沙作响,遮掩了暗器的破空声。
她抬手掷出几枚铜钉,正是从水下那位刺客身上摸来的,一枚铜钉借着夜色掩映钉入刺客右肩,另一枚则钉入他的左膝。
刺客闷哼一声,再也稳不住身形,左膝猛地弯折,整个人一个踉跄,跪在地上,长刀也脱手落地,他下意识去捞,却被楚听澜连手带刀踩在了脚下。
楚听澜掷出匕首,扎穿刺客的手掌,他痛呼一声,趁着楚听澜抬脚猛地缩回手,楚听澜捡起他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的?”她用刀锋抵住刺客咽喉,声音温柔,“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刺客冷笑,“主上的事,无可奉告!”
楚听澜凝眉,因他的不配合,心情不是很好,她将刀锋往下压了几分:”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分了几批?”
刺客不答,却是反问道:“你不是宋神医吧?我想想,你应该是成安侯给她安排的保护她的小跟班?”
“哼,你保护得了宋知薇有什么用?告诉你,你们侯府那个质子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整个侯府都脱不了干系,你就算杀了我,自己也必死无疑!”
他们要杀裴兰舟?
楚听澜瞳孔骤缩,“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刺客大笑,“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楚听澜已经失去了耐心,她不想和他废话,一刀了结了刺客的性命。然后施展轻功,飞速赶到了裴兰舟的兰苑。
她翻墙潜入兰苑,发现兰苑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刺客的踪迹。
她略微放心,又潜入裴兰舟的房间看了一眼,房内并无人影,唯有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案几上的书册整齐摆放,床榻帷幔低垂。按理说,今夜裴兰舟不在,正是偷密信的大好时机,但是刺客当前,她实在没有心情。
她简单检查了四周,正要离去,突然听见床榻上有细微的响动,
楚听澜屏息凝神,缓步靠近床榻。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帷幔时,“咔,”一声极轻的机括声从床底传来。
她瞳孔骤缩,猛地后仰!
“嗖!”
三支弩箭擦着她的发丝钉入身后梁柱,箭尾犹自震颤。
有人埋伏!
她立即握紧了手中匕首,床榻下黑影一闪,刺客持刀扑出!
楚听澜侧身避过,匕首“铮”的一声架住刀刃。两人在狭窄房内交手数招,剑光刀影间,她肩部中了一刀,鲜血顿时浸透半边衣襟。
黑衣人冷笑:“楚姑娘一个娇小姐,竟然身手不错,可惜…”
楚听澜眸光一凛,突然旋身踢起一脚,墙上烛台被她的动作踢飞出去,火油泼洒,刺客急退时,被她一个飞跃刺入心口,她冷笑道:“什么可惜。”
她拔出匕首,又刺了一刀,语调冰冷,“可惜你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她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逼问道:“谁派你来的?你们到底有几个人?”
刺客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前的匕首,喉间溢出鲜血,却仍强撑着狞笑道:“楚听澜……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吗?主上……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楚听澜手腕一翻,匕首在他心口狠狠一拧。刺客浑身痉挛,终于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楚听澜正要搜查刺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公子?是您回来了?"是小厮仓术的声音。
她心道不好,迅速翻窗而出,却在落地瞬间与仓术四目相对。
她的脸藏在阴影中,只有衣着在灯下闪了一瞬,仓术一时认错,“宋姑娘,你怎么在……”
他话未说完,楚听澜已经拿出袖中迷帕,捂住了他的口鼻。仓术不防,一口吸入,昏迷过去。
楚听澜将本打算用给裴兰舟的迷帕收起来,将人拖到隐蔽处,眉头紧锁。
刺客临死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有同伙?
她没有管留在裴兰舟屋子里的刺客尸体。上次行动中她得罪了安顺王,但安顺王绝不敢杀裴兰舟,想杀他的必然另有其人。
这些人并非单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针对侯府,留给成安侯头疼去吧。
肩膀上的血依然在不断涌出,温热的血濡湿了衣襟,在秋叶的风里很快变得粘腻又冰冷。她撕了几块干净里衣,在隐蔽处简单包了下肩上的伤口,而后朝着祠堂赶去。
透过窗棱,她已经看不见裴兰舟挺直的背影,楚听澜心头一紧。莫非有人把他带走了?
她转到正门,送那两个仆妇彻底昏睡过去,然后推开沉重的祠堂木门,一股混着檀香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月光斜斜照进祠堂,映出地上蜷缩的身影。裴兰舟玉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尾烧出一片艳丽的胭脂色,长睫上还挂着将坠未坠的水珠。他高大的身躯脆弱地蜷着,像一柄折断的剑。
她眸光注意到他身前摆着一支玉簪。她记得那支玉簪是他初到南国时佩戴的旧物,原来他一直在跪那支玉簪。
楚听澜疾步上前,指尖刚触到他滚烫的肌肤,就被他一把攥住衣袖。他神志不清把她的手往怀里带,灼热的吐息烫在她腕间,他喃喃道:“母亲,听澜……”
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好想你……”
楚听澜僵在原地。
三年前长安街头遥遥一见,她已经惦记了他三年。
只是裴兰舟似乎是烧糊涂了,不曾认出她是北国长安街头那个病弱孤女听澜,而是南国成安侯府的绿茶恶女汀兰。
她抬手去摸裴兰舟滚烫的额头,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枚丸药喂他服下,他的唇也滚烫,烧得她心旌动摇。
楚听澜知道他有旧伤,当年他做质子时被废了武功,身子本就孱弱。如今又落水高烧,她给的那枚丸药恐怕不对他的症。
正值夜半,如果她要请府医来给裴兰舟治病,多少会被姨母唠叨,也会惹得裴兰舟被人盯上,容易暴露身份。
思来想去,楚听澜回到自己院中,从小黑屋里把宋知薇给薅了出来。
宋知薇被她那一番话说动之后,在黑屋中沉思许久。
她来南国是为了报仇,出行前,北国太子的人拉拢她,让她在南国做内应。她潜入安顺王府之后,在那里遇到了同做任务的裴兰舟,为彼此互相掩护。可惜当时任务尚未成功,安顺王管家被刺,她被人怀疑,不得不借治病的机会进成安侯府避难。
本以为她已经进了侯府,安顺王再怀疑她,也会通过官府提审。没想到安顺王下手狠辣,直接派刺客想要取她性命。最令她意外的是,侯府表小姐竟然会武,而且在那日帮他们刺杀了安顺王管家。
为什么,她不是成安侯的人吗?
宋知薇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楚听澜和她们一样,是北国来的间谍?
可是一个间谍,为何需要她这个医者的效忠?莫非,她被控制中了毒药?
宋知薇越想越合理。
若是如此,她倒是可以帮她。只是她的“效忠”是有条件的。
她只会杀自己想杀的人,也只会救自己想救的人。
她想杀安顺王,她也想杀,她们目的一致,倒是可以合作。
宋知薇打定主意,闭上眼休息,不知不觉慢慢睡了过去。才睡不多时,她被叫醒。
宋知薇经过一天大起大落,睡得正香,揉着迷糊的睡眼道:“我说大小姐,两天时间还没到吧?大半夜的,你又没病,把我叫醒干嘛?”
她走出小黑屋,在院中微弱灯光下看见楚听澜满身鲜血,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杀人越货?”
楚听澜板着脸,制止了宋知薇给她看伤的动作,拎着宋知薇到了祠堂,冷声道:“给他看看。”
宋知薇伸手一探,这位烧得都快死了,顿时无语,吐槽了一句:“俩颠公颠婆。”
然后认命的打开药箱,拿出银针给裴兰舟治病。
她这边又是针灸又是推拿,又熬药又熏药,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让裴兰舟的高烧降了下来。
一个时辰里,楚听澜如同铁人一般,丝毫不管自己的伤口,跟在她身边侍奉对她言听计从。她要擦东绝不擦西,要黄连绝不给黄芪。
眼看着裴兰舟状况已经平稳下来了,如玉一般的脸上潮红褪去,呼吸逐渐平稳。
宋知薇忍不住再次劝已经成了血人的楚听澜,“我说大小姐,给你自己看看伤吧。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和裴兰舟都讨不了好。”
楚听澜紧张的神色才松动下来,她接过宋知薇从箱底底下掏出来的伤药,草草往伤口上涂了涂,惹得宋知薇心疼地跳脚:“那可是我祖传的伤药,放了好几株天山雪莲呢!我给裴兰舟治伤的时候都舍不得用!”
楚听澜默不作声的把伤药收起来,嘴上嘴硬道:“不就是天山雪莲?往后我多赔你几株。”
她二人在这里守了许久,没再见到刺客,楚听澜看宋知薇打了个呵欠,让她回去休息。
宋知薇倒是没有意见,她收起药箱,向楚听澜点了点头,又给楚听澜一些毒药防身,转身离开。
有些问题,她默契的没有问。
楚听澜送走宋知薇,转身望向躺着的裴兰舟。他苍白的面容已恢复些许血色,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似沉睡,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的清醒。
裴兰舟五感敏锐,早已恢复意识,自然知晓屋内只剩他与楚听澜二人。
内伤未愈的经脉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股郁结之气来得折磨。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她设计陷害宋知薇,故意在他面前演那出落水的戏码;明明是她冷着脸罚他跪祠堂,任他旧伤发作也不曾心软;可转眼间,她又与宋知薇言笑晏晏,甚至特意将人请来为他诊治。
这般反复无常,倒像是故意要看他难堪。
他闭着眼,喉结微动,将一声叹息压在心底。实在疲于应付她的把戏,索性装作沉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
正闭目假寐,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