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军械

窗外晨光熹微,楚听澜向来起得早。

她简单梳洗一番后,光明正大迈进了裴兰舟的院子,径直朝他屋子里闯。

裴兰舟的小厮仓术忙来拦她,被她横了一眼后,讪讪退下。

她打开门,走到内室,打量一番屋内的布置。汀园的东厢房是客房,一切布置简要,她早已算好了给裴兰舟住,前日还特意检查过一番。这个屋子没有暗格,也没有夹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信!

楚听澜觉得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如此一来,裴兰舟只能把信藏在身上,她只用在他身上找就好了。

她像个变态一样轻手轻脚翻动裴兰舟的衣袍,外袍里没有、中衣里没有、鞋子里也没有,难道在他身上?

她目光落在幔帐笼罩的床榻上,最终下定决心,掀开幔帐坐在了床边。

裴兰舟仍在熟睡,他呼吸轻缓,素来冷峻如霜的面容在睡梦中柔和下来,半散的墨发覆在玉白的脖颈上;可能是昨夜受凉身子不适,他眉尖轻蹙,长睫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子,白玉般的脸颊被屋中的炭火烘得透出一层薄红,唇异常红润,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一瓣梅,艳得惊心,又柔软得毫无防备。

楚听澜不禁想起长安城中见他那次,听月说,不知裴兰舟这样光风霁月一般的人,动心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收回思绪,忍不住伸手,点着他的唇瓣,像玩弄枝头的梅。点得他无意识翻了个身,睫毛狂颤,似乎要醒,但终究又没醒,领口随着他的动作松散开来,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

楚听澜忍不住笑起来。

就在这时,裴兰舟慢慢睁眼,漆黑的眸子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在看清她的动作和她指尖停留的位置时骤然清醒。他猛地弹坐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攥住自己散乱的衣襟,死死捂住胸口。

“你怎么在这里?”他嗓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楚听澜收敛笑意,“裴哥哥醒了?”

“谁准许你擅自进来的,仓术呢?”裴兰舟有些恼怒。

“我啊,早起无事,怕裴哥哥误了吃饭的时辰,所以进来叫你,裴哥哥不喜欢吗?”

“擅闯男子寝居,你…你可知礼数二字怎么写?”他别过脸去不看她,喉结上下滚动,泄露出几分狼狈:“堂堂…堂堂贵女,行事这般轻浮,若传出去…“

他话到一半突然哽住,楚听澜的指尖就在这时点上他的唇。那抹凉意让他浑身一颤,恍惚又回到被罚跪祠堂的昨夜。她也是这般用指尖抬起他下巴,笑吟吟地说:"裴哥哥这副模样,真叫人想欺负。"

“你...”他猛地后仰,后脑撞上雕花床栏,疼痛却盖不过心头翻涌的羞愤。

她明明亲眼见过他被萧夫人当众折辱,此刻竟还能这般戏弄他。他指节攥得发白,连体内旧伤都隐隐作痛。

“怕我吃了你?”楚听澜的笑脸近在咫尺。

裴兰舟闭了闭眼,萧夫人尖刻的嘲讽犹在耳畔:“北蛮子就是不知廉耻!”

他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却在触及她惊愕的目光时如梦初醒,仓皇松手。

触碰到她皮肤的指尖灼热,皮肤火烧般的灼痛,他别过脸,不去看她。

“滚出去。”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北地风雪一样的寒意。

转头见她愣住,他忽而冷笑道:“还是说,表姑娘又想看我去跪祠堂?”

楚听澜抿唇,昨日的事太过紧急,是她考虑不周,可她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她起身,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楚听澜离开后,裴兰舟猛地一拳砸在床柱上。

木屑刺进指节,鲜血顺着雕花纹路蜿蜒而下。他盯着那抹猩红,想起昨日上岸后险些脱口而出的求亲念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起身穿衣,走到外面,看见金色的阳光穿过檐角,斜斜地洒落在青石板上,将昨夜残留的露珠映得晶莹剔透。婢女们早已忙碌起来,捧着盆盆罐罐来回穿梭,微风拂过,一阵药草特有的清苦气息吹来。

他循着看去,看见宋知薇坐在廊下捣药,晨光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神情欢快,和楚听澜的另一位婢女南星说着什么,昨日的事似乎没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明明楚听澜陷害的是她,可她为何昨夜和楚听澜言笑晏晏,今日又坐在这里好似无事发生?

“宋姑娘。”他声音发涩,“你昨日……”

宋知薇指尖微顿,药杵在臼中碾出滞涩的声响。她抬眼,眼底一闪而逝复杂的情绪:“劳公子挂念,昨日楚姑娘只是一时生气,并未真的伤我。”

“一时生气?”裴兰舟一把攥住药臼边缘,“你明知她性子恶劣,是故意……”

宋知薇垂下眼帘,药杵在手中转了半圈,她想解释什么,她想说昨夜的事并不像他看到的那样,想说楚听澜并非是单纯的恶女,可裴兰舟受到的伤害又是真实存在的,她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道:“楚姑娘不是你想得那样。”

旁边的南星笑了一声,裴兰舟突然明白了什么,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冷声问:“她收买了你?”

宋知薇猛地抬头,那一瞬间他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愧疚、挣扎,最终归于某种决绝,她忽然伸手,给他看掌中的药丸,正是他们为恢复功力苦求不得的一味药:西域寒花。

这味药极为稀少,只有皇室或者公侯之家才有。

“原来如此。”他冷笑出声。

宋知薇脸色骤变,却见他已经转身,月白袍角扫落桌上药材,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屋内,白芷早已听见院中的动静,她阴暗的趴在窗边偷看,忍不住对悠哉游哉看书的楚听澜道:“小姐,裴公子和宋姑娘在说话,你都不着急吗?”

“这下裴公子搬来汀园,他们两个可有得是机会相处了。”

“急什么?”

楚听澜翻着从安顺王管家李晦身上拿到的账本,一边做着笔记一边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楚听澜很淡定。

白芷却沉不住气,她把手中的帕子扔在窗台上,“小姐,我说的是这个吗?我是说剧情啊剧情啊!”

“怕什么,你瞧宋神医像是对裴兰舟有意思的样子吗?她人那么好,你哄她几句,她不会害你的。你要是实在怕,从今天开始跟我学武,等你变强了,他们谁都伤不到你。“

白芷苦着脸,学武?多累呀,她不要。

她扒着窗台往外看,几乎要钻出去,看着看着,她突然惊喜道:“宋神医好像把裴兰舟说生气了,他要走了。”

从窗台往外望出去,只见玄月门外另一处院落门前,裴兰舟在和自己的贴身小厮仓术说了什么。

仓术点头过后,很快进屋收拾了包袱出来,裴兰舟拿着书本,他们似乎要走了!

裴兰舟和仓术简单交流过后,才知道事情的“另一面”。

据仓术说,昨夜楚听澜尚未睡熟,听见附近客院有打斗声,猜到有刺客入府。她不顾危险先叫了林嬷嬷去兰苑看守,然后又亲自去祠堂找他。等找到他时发现他昏迷倒地,又叫了宋知薇前去救他。为此还跌了一跤呢。

裴兰舟听了仓术的汇报,眉梢一动,望向楚听澜的院落方向,神色有些复杂。

想到昨晚在水下见到的那个黑影,他不禁想,她的落水和刺客有关吗?

还是说,她在最初,就已经发现了刺客?

他眼中的复杂被仓术察觉,仓术小声问:“公子,要不我们还住在汀园,不去国子监了?”

裴兰舟收回眼神,摇头道:“男女有别。”

宋知薇在门边偷看了一眼裴兰舟,蹑手蹑脚钻楚听澜房里,趴在她身边道:“他要出去住了,你不拦他啊?”

“急什么?”楚听澜在账本上勾勾画画。

有人为了夺权,竟然用边境二城的布防图和南国安顺王交换军械!当时在安顺王府,她为了避免布防图传出,不得不把管家杀了。只是传递消息的人很谨慎,没有用自己身份,而是用北国边城黄家旁支的名义。

她思考了一瞬,对宋知薇道:“你对细川黄家有了解吗?”

“细川?黄家是细川的大族,我从北国南下时,曾受邀进入细川黄家治病,他家家主五十来岁,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他家做的是茶丝生意,从南国水乡低价收购丝绸,然后把北国秦山上的茶叶卖给南人,从中获取利益。”

“他从谁家买丝绸?”

“这我不清楚,南国做丝制品生意的人不在少数,哪家都有可能。”

“嗯。”楚听澜托腮沉思,突然,她回神道:“你方才说什么?”

宋知薇有些无语,“我说,裴少爷要搬出去了。”

楚听澜站起来,把棂窗拨开了一个缝隙,看见月门下裴兰舟抱着书本,他身旁的仓术抱着包袱,仓术正对他附耳说着什么,两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她心头猛地一跳,回身从抽屉下面掏出一把匕首,揣进腰间就要出门。

宋知薇睁大了眼睛,忙拦腰抱住她,“不至于不至于,就算他要搬走,你也用不着杀了他吧?”

楚听澜哭笑不得,“你瞎说什么,我只是出门办点事而已。”

“真的?”

“真的。”楚听澜点头,她要杀也是杀仓术,杀裴兰舟做什么。

她整了整衣着,款款出门,走到裴兰舟身旁微笑道:“裴哥哥这是去哪里?”

裴兰舟闻声,身形微滞,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书箱系带。

“国子监。”他答得极淡,声音似浸了寒潭的水,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哦,”楚听澜把目光转向仓术,“那仓术呢?”

仓术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道:“小人与公子同去。”

楚听澜温柔道:“裴哥哥又不是不认路,我让姨父备车送他过去也就是了。仓术不如留下来帮裴哥哥收拾床铺,他昨夜新搬来汀园,院中还有许多事情劳烦你呢。”

“这……”仓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裴兰舟。

北国的贵人换了新据点,他不带路,裴公子自己怎么找到啊?

裴兰舟神情冷淡,“我与仓术有事,不劳楚姑娘费心。”

“原来如此。”楚听澜微笑,“正巧我要去国子监寻世子表哥,不如我们同去?”

不等他二人回应,楚听澜就扬声道:“来人,备车。”

裴兰舟倏地抬眸,眼底寒芒乍现,却在触及她笑靥时生生压了下去,他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楚姑娘自己坐车就好,兰舟有急事,恕不奉陪。”

“怎么?”

楚听澜忽然凑近,“裴哥哥是怕与我同乘一车,损了清誉?”

裴兰舟闭了闭眼,他本以为昨晚救了她,和她的情谊已然两情,可她为何非要纠缠于他?

昨日祠堂的冷水、从前萧夫人砸碎的茶盏、还有眼前人戏弄的指尖,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涌。

他正要开口,却见楚听澜已转向仓术:“还是说...你们主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兰舟咽下尚未出口的斥责,心头一跳,她怀疑了?

仓术扑通跪下:“姑娘明鉴,小人可没有带着裴公子胡混啊。”

“既如此,”楚听澜笑吟吟看向裴兰舟,“为何不能和我同去?”

马车内,裴兰舟紧贴门帘而坐。晨光透过茜纱照进来,将他紧绷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每当车轮颠簸,他都会下意识避开与她衣袂相触的可能,仿佛那是会灼伤人的炭火。

楚听澜支颐欣赏他这副模样,指尖有意无意敲击着藏在袖中的匕首,余光注意着仓术的动静。

她本以为太子在侯府的内应是院中的小厮木香,因此特意让姨父把院中小厮都拉去审问了一番,但是木香没有问题。

那么只有仓术,仓术不对劲。

上次安顺王府宴会,她让人全程盯着裴兰舟,没见他和旁人接触过,但是安顺王管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是带着两个小厮最快赶到了现场。

她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仓术有些心神不定。太子利用仓术和裴兰舟传递消息,必然有线人,仓术的线人会是谁呢?

她跟了一路,仓术始终安稳坐在车上,没有下去的意思。到了国子监门口,裴兰舟带着仓术下车,对她道:“国子监不许外人进入,我帮你叫潘离出来。”

楚听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仓术身上,仓术低着头匆匆行了一礼,跟裴兰舟进去了。

裴兰舟进了国子监大门,回忆起她落在仓术身上的目光,眉头紧锁。

仓术替他拿着包袱,小声道:“公子,表姑娘好像怀疑我了。”

“怀疑你?”裴兰舟沉思。

从她入府那天起,她就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曾怀疑她是南国皇室派来的间谍,目的是获取他手中的北国战阵图——那阵法是北国裴家军战无不胜的关键,南国皇帝曾亲口向他讨过。

为此,他特意试探过她几次。

包括在她面前提起军阵,故意在她面前遗落假的军防图等,但她表现的对那些没有一丝一毫兴趣。

因此他打消了怀疑。

可是最近,她实在反常。

裴兰舟顿住脚步,把楚听澜的事情暂且放下。

“大人说什么?”

“大人说,”仓术压低嗓音,将一枚玄铁令牌塞入他的掌心。裴兰舟垂眸,看见上面刻着一个“贾”字。

仓术继续道:“上次安顺王府里的任务失败了,他要你拿这个去找一个丝绸商人,从他手里拿到一批军械。”

裴兰舟接下令牌,皱眉道:“军械?大人怎么敢碰这个?”

仓术低下头道:“小的不清楚,小的只是传话的。”

“罢了,”裴兰舟收下令牌,“稍后我写封手信,你带出去,我亲自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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