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中回忆

段离音的身体微微僵硬,除了萧无烬外,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这么亲密。

可师兄在这么认真地教他剑法,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无论是被握着的手,还是被贴着耳垂的声音弄得酥麻的耳朵,都开始微微发烫。

原来学剑术竟然是这么亲密的事情……

段离音胡思乱想着,谢雪衡已经握着他的手,慢慢比划了一遍动作。他的动作虽慢,却张弛有度,每一剑挥开如行云流水,平稳中带着凌厉,凌厉中又携三分雅致,宽袖剑影,与纷纷落下的梅雪交织,美得像一场幻梦。

而这场梦,出自他的手。段离音从前不觉得剑术是多么高明的东西,今日却是头一次领略到这一点。

他有点兴奋,想和谢雪衡说话话,侧头去看,却正看到那一笔水墨画般的眉眼撞进他的眼中,漆黑的发丝轻轻扫着他的脸,侧脸的线条完美得不可思议。

他一向知道谢雪衡长得好看,却从未有这一刻感知得这么清晰又深刻,他离他那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心的脉搏跳动,一声一声,仿佛穿透皮肤,和他的紧贴在一起。

要说的话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段离音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迷迷糊糊地想,他是要说什么来着……

还没等他想起来,就见谢雪衡的唇边轻轻撩起一抹笑,如春天碧波湖中荡起的一丝涟漪。段离音顿感不妙,因为他忽然发觉呼吸困难,可能是梅花太多,竟然把他的空气都夺走了。他的双手也在一刹那失却所有力气,竟然连剑都不再握得住。

此时这一式已经舞到最后,虽然他握不住,谢雪衡却依然从容不迫地引着他往下斜挑剑尖,再缓缓收起,正像是对着客人彬彬有礼做了个揖。

如玉清泠的嗓音响起,“灵山问客这一式,是灵池山剑法中的第一式,虽然简单,却包含了这整套剑法的精要,进可攻,退可守,正如灵山来客,善则以礼相待,不善,便也不必客气……”

他说完,侧过头,那抹笑意依然染在他的眉梢,呼吸微微交错,馥郁梅香充盈了漫天满地的整个世界,他问,“师弟,你懂了吗?”

段离音眼里只剩这带笑的眉眼与似海梅香,根本不记得谢雪衡教过他什么,幡然醒转登时万分羞愧,好在他记性好,虽然大半时间在恍神,动作还是记得差不多了,于是心虚地点了点头。

谢雪衡放开他,“既然记住了,便自行练习几遍。”

梅香忽然离去,段离音感到有点失落,又有点如释重负,甚至是劫后余生。偷眼看谢雪衡,他已经坐在梅树下,修长莹白的手持着一盏青瓷茶杯,正随意地翻看卷宗,宽大的雪白衣袍铺开满地,梅花落在他的发间,案上,恍若画卷。

段离音的剑越舞越慢,突然,树下的人毫无预兆地提醒他一个动作错了。段离音耸然一惊,摆正姿势,却发现树下的人根本没有抬头。

没抬头,却连他剑势低了一点点都能知道,真是好生厉害!

段离音心中凛然,再不敢怠慢,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地练起来。他记得谢雪衡说,剑法学多不如学精,灵山剑法的精要都在第一招中,剑招易记,剑意难得。领会剑中剑意,远好过一天之内学习一整套剑法。

段离音越练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等到自觉已经将剑法熟记于心,就想让谢雪衡考校考校,却见梅树下,谢雪衡一手持卷,一手抵额,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段离音小心踩过满地梅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他于是蹲下来,双手撑着脸颊,无声地观察着他睡着的样子。

一般来说,睡着的时候,都会是一个人最放松的时候。就连萧无烬在睡着的时候,都少了许多暴戾,显得苍白又安静。但谢雪衡却完全相反,此时此刻,他却轻轻皱着眉,仿佛就连梦里,他也并不快活。

一粒雪子落在眉间,下雪了。段离音忽然想起,谢雪衡把暖玉给了他,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挨冻,怪不得要皱眉了。

他恍然大悟,将心口的暖玉拿出,轻轻拿走谢雪衡手上的卷宗,把暖玉放在他掌心,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他自觉这个办法非常机智,这样做,他们两个人,就都不会冷了。

他睁眼看雪飘落下来,好像还有变大的趋势。他不想打扰师兄睡觉,于是又变出一把伞,挨着谢雪衡坐下,在他头顶撑开伞,替他把冷雪挡住。

做完一切后,他也有点困,撑着桌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始终记得要替师兄撑着伞。

……

一片冰天雪地。谢雪衡梦见白雪落了他满身,他被困在雪地之中,雪越下越大,他在雪原中禹禹独行,虽然艰难,却从不止步。但雪依然越来越厚,他走得也越发艰难。刺骨的冷意像千万把刀,慢慢切入他的身体,渗透五脏六腑,仿佛要将他冻结。

他闭了闭眼,冷笑一声,知道这是他那个倒霉师尊的幻境,趁他今日不备,竟然寻隙给他布下了迷障。若是没有借助外力,硬要自内冲破,虽然能走出来,却也要损害自己的修为。

可那又如何?

谢雪衡抬起手,正要强行破障,却感到几乎冰冷的掌心忽然注入了一团暖流,虽然微弱,却给他带来源源不绝的灼热,冲进他的四肢百骸,解开冰冻的灵台,头顶的雪也忽然停了。

一片没有出口的茫茫白色中,突然出现一道晃眼的光芒,如深渊谷底照进一抹阳光。光芒之中,是一个红衣少年,正冲他努力招着手,黑色的眼眸明明如星辰,仿佛可以驱散所有迷障……

醒来之时,谢雪衡碰到一把油纸伞的伞骨,伞上盖了厚厚的雪,被他一碰,就簌簌地摇下雪来。

段离音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右手和他相接,中间有一块暖玉。他整个人几乎都已经成了个小雪人,左手却高高举着,形成一个十分好笑的姿势。他把伞都撑在他头顶,自己却半点没有遮到。

谢雪衡拨开他脸上的雪,发现他竟然睡得很香,半点不受干扰,脸颊也泛着浅浅的红,有几分懵懂。谢雪衡失笑地化去他身上的雪,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个难受的姿势,还能睡得那么香。这样傻傻的撑伞方式,也恐怕只有他才能想到,还做到。

谢雪衡召停满天风雪,要把段离音抱回屋时,却突然想到,他睡得这么香,他这么抱着他走,说不定会将他吵醒。这么想着,他拂袖一挥,段离音身下的桌案就变成了一张床铺,头顶梅树也变成了听梅雪舍的屋瓦。

他把被子盖在段离音身上,将暖玉贴他胸口放着,正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却听段离音仿佛是高兴地叫了声“哥哥”,紧接着,他似乎又变得有些迷茫,很久才慢慢吐出两个字,“尊上”。

谢雪衡的动作停下,眼中的温情随着这两个字而慢慢褪去,最终变成一片冷凝。

第二次了。

他看着段离音的脸由迷茫慢慢变得挣扎,后来连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轻轻抚平,却收效甚微。

半晌,谢雪衡轻声道,“就那么喜欢他吗?”他的手摩挲着他的肌肤,面上不变,心底却有一股慢慢升腾的火舌,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股骤然升起的火舌焚烧着。

他没有再把段离音的手塞进被子里,反而微微用力,相接的掌心顿时发出一道淡淡的白光。

段离音轻轻挣了一下,感觉自己识海中仿佛有一道陌生的力量刺入,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谢雪衡抵着段离音的额头,“是什么让烈烈那么喜欢他?让师兄也看看,可以吗?”

段离音不知道有人在试探自己的记忆,只觉得这询问的声音是他熟悉又不需要防备的,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顿时,识海大开。

穿过层层迷雾,谢雪衡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穿着红色的小锦衣,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着星星。

谢雪衡心中一软,伸出手去,那个身影却穿过他,扑到了另一个人怀中。

那是一个紫衣人,皮肤苍白到病态,眉眼阴郁,眼瞳充斥血红。

·

萧无烬全身浸在化业池水中,双眸紧闭,池水滚滚沸腾,他却恍然梦见了久远前的一幕。

他侧躺在一张宽大的长椅上,红绡软帐缦缦,身边尽是莺声燕语,有人没骨头似的躺在他怀里,端着酒杯递到他唇边。

腻人的胭脂味让他厌烦,耳边声响也让他恶心,可他却仍然一杯接一杯地喝下杯中的酒,心中似有无尽烦躁,也有几丝前所未有的茫然。

突然,门开了。

一个红衣明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身体晃了一晃,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有一刻的心慌,却没有推开身上的人,反而就着唇边的手又喝了一杯。

烈性的酒味冲上脑骸,他才慢慢抚了把身上几乎想丢开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来了?”

随着这句话,门口的红色身影又晃了一下,好像几乎快要站不住。

魔尊作死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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