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手这样冷。”谢雪衡轻轻敛眉，捧起他的手，却见段离音欲言又止。

这时，萧无烬又笑道，“差点忘了，音音过来。”

段离音没动。萧无烬于是自己站起来，就这样一个动作，他也忍不住要咳嗽，一副病得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模样。然而，他却很快地将一颗红色的小丸塞进段离音口中。

“瞧，差点就要忘了。不戴面具了，就得记得吃这种小糖果。你从前嫌苦，尝尝，这次是不是够甜了。”

他说这些话，都紧贴着段离音的耳畔，除了第一句，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特意用了法术，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从谢雪衡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萧无烬的神情暧昧不清，还将一瓶黑色小瓶递到段离音手中。

段离音的舌尖是溢满花香的甜味，可这份他明明很喜欢的甜到腻的滋味，却在提醒着他，他与他们不一样，与谢雪衡不一样，与所有他如今好不容易才融入了一点的师兄们不一样。他不是人，他是……魔，他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魔。

喂完糖，萧无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段离音的嘴唇上擦过，还没继续做些什么，谢雪衡已经将段离音拉到身后。

“比试即将开始，就不叨扰了。”

萧无烬看了眼他们袖底想必交握在一起的手，意味不明地一笑，看着谢雪衡拉着段离音越走越快，他将触摸过段离音唇瓣的手指在自己唇下轻轻擦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独特的冰凉又柔软的触感。

怀疑的种子，已经慢慢发芽了。

·

走出一大段，谢雪衡才慢慢放缓步伐。这一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而段离音的沉默似乎更伴随着一种难言的隐忍，仿佛一只竖起了刺的小刺猬，防备却又脆弱。

“若是不想去，就不去了。”谢雪衡突然停下脚步。

然而，段离音却猛地抬头，“我要去！”

接触到谢雪衡的眼眸，段离音又很快躲开，似乎并不想看他。他自己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刻意，抗拒的意味有多浓。

他表现得自然又坚定，“我不会让灵池山被抢走的。”

谢雪衡眸光沉寂下来，忽然问，“他与你，方才说了什么？”

段离音的身体一僵，握紧了拳头，就像是生怕被发现什么秘密，“没什么，什么也没有。”他顿了顿，恰好台上叫他的名字，他如获大赦，忙不迭地与谢雪衡告别。

谢雪衡望着段离音仿佛避之不及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仿佛有一种难言的毒素，顺着掌心的伤口游走进来。

什么，也没有吗？

·

这不是段离音第一次与人比试，却是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或者博得那个人的注意。

比剑会，自然要用剑。

段离音的剑是谢雪衡送的，是一把小巧的灵剑。

身着淡黄色长衫的昆仑弟子以为这是澜沧派的最后杀手锏，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抱拳道，“昆仑弟子，俞期，入门三月。”

说完，他特意看了一眼段离音。他有意强调入门三月，是为了让段离音放松警惕。同时，若是资历深的弟子，面对他这样的“新人”弟子，必定不能太以大欺小，不然，就是有辱身份。其实为了这次比试，他已经暗中修炼了五年，直到三月前才明面上“正式”拜入昆仑。

然而，段离音却好似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依样报上名讳，握紧了剑，就挥出剑式，这是他唯一会的一招，灵山问客。

然而，在出剑的第一刻，他就听到了耳边的一声轻笑。

俞期有些奇怪。多年来，昆仑派一直暗中研究灵池山的剑法，这五年来，他更是日日钻研。对这最基础的一招，他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然而，这次的对手使的灵山问客，似乎与他所熟知的那一招很不相同。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对方自创的剑招变式，可慢慢的，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是想多了。

像是过分紧张，又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束缚，尽管应变很快，可越是交锋，俞期越能感觉到对方明显的生疏，不像是什么灵池山最后唯一的希望，倒像是——赶鸭子上架，真派了个入门不满三月，只会一招入门式的纯新弟子，还是个根本没用过剑的新弟子！

他出剑的速度不能说慢，可似乎总是错估了兵器的长度，每次意识到，要再往前送，就已经来不及，只能回缩格挡。两边兵刃锵的相交，俞期已经心里有数。

铿锵一声，段离音的剑被挑落在地。

“你看，你根本不会用剑。你可真让尊上伤心，明明尊上给你的，才是最强最适合你的兵器，你却不用。外人的东西，怎么会适合你？”

段离音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的剑落就落在旁边，只要伸手就可以够到。段离音空出一只手，还想把剑拿起来。

从比试开始，萧无烬就一直时不时在他耳边说话，台下的喧嚣仿佛已经离他很远，他像被一丛网困在走不出的密室中，萧无烬的声音像钻入了他的脑中，不住回响，再怎么捂住耳朵，也只是徒劳。

他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的扭曲，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还没等他把剑捡起来，一只脚伸过来，把他即将到手的剑又踢远了。

一个阴影笼罩下来，段离音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昆仑那个与他比试的弟子俯下身来，直直看着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刚才没仔细看，你长得……你不会是女孩子吧？”

段离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逆着光，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他背后有一对眼睛，一对血红狰狞的魔眼，里面映着此时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自己，他惊得往后跌倒。

俞期原本只是随口嘲笑，也没有真以为他是女孩。可段离音这么脸色大变，倒显得他像是藏着什么比女扮男装更大的秘密似的，想到灵池山历来“藏有异宝”的传闻，他不由得又凑近了一些。若真与“异宝”有关，那他少不得就要动些手脚了。

想到这里，他心念微动，捏碎腰间一道符，慢慢靠近，“师弟，我可没有怎么你，你怎么这个模样。来，师兄扶你起来……”

纯白大雾弥漫开来，形成一道结界，瞬间把台上与台下隔绝开来，再看不见台上发生了什么。

雾气散开，俞期就不再伪装，暴露出本来的面目。开始，他还比较客气，段离音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口气就慢慢转为焦躁，言语之间，也有了明晃晃的威胁。如果他不说，试剑台上，生死由天。界烟之中，谁也不会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劝他识相云云。

段离音什么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了一点，现在的台上，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台下的人，什么也看不到。

“多么好的机会，这个昆仑小弟子还点了界烟符，你就算杀了他，也没人知道你是魔。”

“就算有人知道，尊上会给你善后的。音音，不要怕，不管你做了什么，尊上都会给你善后。”

“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也是我帮你洗手的吗？不杀他，你怎么赢他？你不是想赢吗？”

没关系的，没人知道，他要赢……无数梦魇般的话在他脑中回旋，好像一个要将他吞噬的深渊漩涡。

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俞期终于按捺不住，狠狠拽住段离音的胳膊，“喂，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此时，红衣少年黑眸迷蒙，脸色苍白，处处透着脆弱，好似一张即将破碎的纸，淡粉的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眼角微微发红。

不知是热血上头，还是这一幕勾出了心中最隐秘的**，俞期心头一跳，原本的恼怒没了，心底反而滋生出一股奇异的诡异冲动。

也许他是真不知道。他心想，看着这张比女孩子还更精致漂亮的脸，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这么近得看，更漂亮了。

这么漂亮，却这么弱小。如此不堪一击的弟子，如果真不知道异宝的秘密，想必也得不到多大重视。这一次，也不过凑巧，赶鸭子上架罢了……

“你真不知道啊……”粗暴的动作渐渐变得暧昧，“按照掌门吩咐，用了界烟符以后，是不可以对澜沧派的人手下留情的。这样，你离开澜沧，跟着哥哥我吧……”

此时，这个漂亮的少年就被抓在他手中，毫无反抗之力。除了答应，他还能怎样呢？想象着以后，他的呼吸也逐渐加快。

就在这时，段离音抬起了头，“无论现在发生了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是吗？”

少年的眼睛不知何时弥漫上了红色，却不是像鲜血一样狰狞粘稠的红，而是像琉璃水晶一样的剔透，可这块琉璃却像是浸在无尽漆黑的深渊之底，莫名地有一种矛盾却引人着迷的气质。

“是，是的。”俞期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心跳得飞快，好像全身的血液也在这一眼中沸腾起来，鼓动着想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然而，还没等他再说几个字，胸口就突如其来地一阵剧痛。他低下头，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胸腔。他飞快跳动的心脏，被这只手抓在手里，冰冷的五指伴随着他砰砰的心跳，只要一个用力，就可以把它捏碎。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

“不准叫。”

“也不准给你的门派传令。”

“不准有任何小动作。”

少年干净好听的嗓音响起，低低的，清澈得仿佛山泉之音。

“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挖心专业户。补昨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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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魔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