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因在鬼界一番折腾,耽搁了些时辰,北阙已先行返回宁居。
归砚带着叶上初直接回到了宁居山脚下,谁知这小家伙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徒步爬上去吧?” 叶上初指着那高耸入云的山阶,小脸皱成一团。
“山路虽崎岖,对修行之人而言亦是修炼途径,并非难事。”
“可我只是个刚入门的小虾米啊!”
山脚下紧挨着一座热闹小镇,路边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吸引了叶上初的目光,那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就诱人。
他立刻跑到小贩面前,眼巴巴地瞅着,又回头看看归砚。
“师尊~” 他转瞬乖巧,“徒儿知道您平日里操持宁居,赚钱不易,但徒儿可是砍了足足半个月的木柴,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些碎银子,您能不能准许徒儿,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买一根小小的糖葫芦呀?”
少年背着双手,微微歪着头,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
那小贩何曾见过这般“懂事”的孩子,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直接取下一根最大最红的糖葫芦塞到他手里。
“好孩子,来!这根叔叔请你,不要钱!”
“谢谢叔叔!您真是个大好人!” 叶上初接过糖葫芦,笑容比那糖葫芦还要甜几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感觉腰间一轻,那个装着辛苦钱的鼓囊荷包飞了出去,几枚铜板叮当作响,正正落在小贩手中。
“啊!我的钱!”
归砚拿着荷包,给那愣住的小贩提了个醒,“这是个惯会演戏的小骗子,日后多防着些。”
小贩看着手中远超过糖葫芦价值的铜板,又看看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银发仙君,一脸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这看乖巧可怜的少年师尊竟是鼎鼎大名的归砚仙君。
叶上初计划败露,双手叉腰,气成了个圆鼓鼓的包子,“你诚心和我作对是不是,糖葫芦明明才两个铜板!”
“剩下是你骗人的代价。”
归砚倒也没多为难,将荷包抛还给他,顺便就着他举起糖葫芦的手,低头,慢条斯理咬掉了最顶端那颗最大的山楂。
他清冷绝尘的脸上,罕见浮现出一抹堪称得意的神色,“甜。”
赔了钱又折了糖葫芦,叶上初悲愤交加,“咱们师徒从此恩断义绝!!”
归砚一脸无所谓,顺手按着少年的头顶揉了一把,将那柔软的发丝揉得乱糟糟。
“为师尚有要事需处理,你玩够了,记得早些回山。”
叶上初捂着脑袋,又损失了一根宝贵的头发,照这个趋势下去,被这老狐狸薅成小秃子是迟早的事。
小镇不大,却因背靠宁居,受仙门庇护,百姓安居乐业,显得热闹非凡。
叶上初愤愤啃完那串缺了一颗的糖葫芦,随意在街上逛着,鼻间忽然缭绕一股浓烈呛人的脂粉香气。
他抬头一看,街对面赫然是一家装潢艳俗的青楼,穿着暴露的姑娘和小倌们正掐着嗓子,娇媚万分倚在门边,不遗余力招揽着过往行人。
叶上初年岁虽小,但在浮生那种鱼龙混杂的江湖组织里待过,什么人没见过,他并非没被那些荤素不忌的同僚拉着去过类似的地方。
不过他去,多半也只是找个顺眼的陪着喝喝花酒,听个小曲,倒也没真做过什么。
此刻他咂咂嘴,想起归砚酒窖里的那些仙酿虽好,却喝腻了,不知这家烟柳之地的酒,又是个什么滋味。
摸了摸怀里依旧鼓囊的荷包,叶上初瞬间底气十足,他搓搓手,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了进去。
“哎哟,好俊俏的小公子!快来玩呀!” 他刚进门,一位身着水红色纱衣长相颇为娇媚的小倌,便眼波流转贴了上来,手里捏着丝帕,扭捏作态。
楼里不少嫖客的目光,也立刻黏在了叶上初身上。
他容貌太过出众,甚至有人窃窃私语,以为是老鸨新弄来的绝色花魁。
叶上初挨个瞪回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眼神里透出一股在浮生磨砺出的冷冽杀气,倒是让几个心怀不轨的人收敛了些。
他将一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拍,扬声道:“给小爷我来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那名唤作丛儿的小倌立即端上一壶酒,素手纤纤,执起白瓷杯盏斟满,笑意盈盈地抵到叶上初唇边。
他笑吟吟道:“小公子,来,奴家喂您~”
叶上初在遇到归砚之前,袖子还是完好的,来这种地方也只点姑娘伺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小倌伺候起人来,比姑娘还要周到妥帖。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好啊。”
就要逛窑子喝花酒抱小倌,气死归砚!
“小公子真有趣,不仅出手阔绰,人也生得这般可爱。” 丛儿捂着嘴咯咯直笑,另一只手的指尖,灵活从少年胸前,一路似有若无徘徊滑到了腰间。
叶上初浑不在意,甚至将一条胳膊随意搭在丛儿肩上,姿态闲适,仿佛真是个风流老手。
不过这丛儿看着娇弱,身材确实个肩宽体阔的。
他轻哼了一声,正要再饮一杯,眼神无意间扫向大门,整个人顿时僵住。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天杀的支逸清吗?!当真阴魂不散!
叶上初神色慌张起来,也顾不得喝酒了,抓着丛儿催促,“走!我们赶紧去你房间!”
“呀!” 丛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先是一愣,随即羞涩地红了脸颊,“小公子怎的这般心急,奴家还没准备好呢。”
话虽如此,他的身体却无比诚实,反手紧紧揽住叶上初,引着他快步往二楼走去。
少年将将推门走进,陡然寒光乍现,匕首贴着白嫩的脸颊划过。
“叶上初——?!”
“支逸清——?!”
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发出惊疑。
“你长翅膀了飞那么快?!怎么找到这儿的!”
千躲万躲,终是没能躲过。
叶上初反应极快矮身,险险错开那直指自己咽喉的兵器。
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支逸清的目标似乎并非在他。
与支逸清同行的另一名杀手,已扬起利刃,朝着丛儿狠厉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看似柔弱的丛儿,竟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下腰闪过,广袖翩然挥动,反手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铮地一声,抵挡住了那致命的袭击。
支逸清是来杀他的,这丛儿身份绝不简单。
短匕对长剑,本就吃亏。
但浮生训练出的杀手,招式狠辣,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支逸清与同伴默契,攻势凌厉,丛儿虽身手不凡,应付起来也逐渐显得吃力。
叶上初眼珠一转,趁三人缠斗,猫着腰悄无声息就往门口溜去,企图逃离这是非之地。
岂料,他这点小动作,早已被丛儿用余光瞥见。
后者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手中软剑一甩,剑身有生命般缠上叶上初的腰,猛将他拽了回来,牢牢箍进自己臂弯之中。
丛儿依旧浅笑盈盈,眸子含着一汪春水,“两位公子打得奴家好疼啊。”
剑尖微微上挑,抵住了叶上初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他们打你关我什么事啊!” 叶上初死命挣扎,发现自己的力气竟完全挣脱不开这小倌。
“让奴家猜一猜。” 丛儿目光转向面色阴沉的支逸清,笑道:“这位公子,一定是很在意我怀里的这位小公子了,如果不想他这漂亮的小脸蛋开花,或者脖子上多道口子的话……”
冰凉的剑刃贴着皮肤,叶上初颇为绝望,“你搞错了,他们也是来杀我的!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能不能商量商量?”
他决计认为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丛儿出言威胁的时候,支逸清握着兵器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便是这一刹那的分神,丛儿猛地将怀里的叶上初朝着支逸清的方向用力推了过去,同时身形退后,毫不犹豫纵身跳窗逃离。
叶上初踉跄几步,正好撞进支逸清及时伸出的手臂中,才免于狼狈摔倒。
他见丛儿跑了,也着急想跟着跳窗逃命,却被另一名反应过来的杀手一个闪身,严实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再回头看看沉默不语的支逸清,叶上初瘪瘪嘴,委屈道:“逸清哥,你再放我一马呗……”
少年褪去了常穿的那身便于隐匿沾了泥灰也看不出的粗布黑衣,换上了一袭朱红长袍,衣领袖口处皆以银线绣着内敛却难掩华贵的暗纹。
如今的叶上初,被宁居的灵食仙露娇养着,宛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与上次相见时相比,那张漂亮的脸蛋丰润了些许。
他此刻睁着一双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支逸清,软声道:“逸清哥……”
支逸清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沉默了。
叶上初不但没死,而且看样子……过得远比在浮生时要好得多,通身的气度都透着一股被娇养的矜贵。
上一次,他便是因这小子卖乖装可怜上了当,一时心软,回到浮生后被吊起来结结实实挨了三天的鞭子,去了半条命。
杀手也分三六九等,与他同行的另一人级别较低,此刻虽握着兵刃,却一直在观察支逸清的脸色,等待命令。
“……你去追目标,这里交给我。”
“是!” 那名杀手得令,毫不迟疑,立刻从窗口追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叶上初和支逸清二人。
前者见状,更是努力眨巴眼睛,硬挤出两滴泪来。
支逸清知道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
他手中利刃往前送了半寸,几乎贴上叶上初纤细的脖颈,恨铁不成钢道:“没用的废物!逃跑也不知道跑远些,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
“好嘞哥!我这就滚,立刻滚!”
叶上初如蒙大赦,忙不迭应着,扒着窗台便要往下跳。
支逸清看得眉心直跳,眼疾手快一把提溜住他的后衣领,“……走门。”
“哦。” 叶上初讪讪,乖乖从大门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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