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将刀架在李望韫脖子上,太子一个眼神示意他放下,侍卫顿了顿,改为徒手扣押。
李望韫见状沉默,他只是胡作非为惯了,并非完全没有脑子。
宴会上出了这么大事故,他又被锁定成杀人凶手,正巧太子还在场。方才梁沐霖话里话外都暗示太子和他关系亲密,分明就是故意引导旁人怀疑太子和他是一伙。
还好太子当断立断扣押了自己,这样也不至于将他牵连下水。
李望韫想清其中关窍,不再反抗,乖乖躺在砧板上,作鱼肉任人拿捏的样子。
太子转身:“诸位今日受惊,实乃孤监察不力,孤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宴会就此作罢吧,孤稍后派人护送你们回府静息,待查明真相,再给大家一个交代。”
梁沐霖已经被带下去诊治,众人见太子表了态,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承了太子好意,接二连三告辞。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太子看了李望韫一眼:“带走。”
好好的赏花宴变成一场闹剧,闹得人心惶惶,贵人们走了,宴会上的小厮却一个都没被放过,被抓起来细细盘问。
崔平站在中间,双腿止不住地打颤。眼下只要是碰过酒的人都脱不了干系,一旦他去过后厨的事情败露,哪怕他是去换酒的,也只会被当成凶手抓起来。
太子留下的太监总管火眼金睛,发现他不对后眯着眼看过来。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崔平的心脏如牛皮大鼓咚咚敲响。
他大气不敢喘,就在总管要走过来时,后厨里的一个师傅倏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方才我看见有个小厮进了厨房,就是他碰的酒!”
总管立刻被吸引注意,把那师傅叫出去。
崔平看过去,不知道师傅看见的是哪一个,猛地握紧双手,紧张得寒毛耸立。不过很快,师傅指认了人,是在他之前下药的那名小厮。
他闭上眼睛,短暂地吐了口气。
那小厮被认出来后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发白,目中含泪:“饶命啊,饶命啊公公,一切都是世子的吩咐,不关奴才的事啊!”
总管沉了面色:“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公公您看。”小厮不敢期满,从袖口里拿出剩下的药粉,供认不讳,“这是世子让奴才放在梁公子酒里的药,奴才只是按吩咐办事,什么也不知道啊!”
总管接过药粉,盯着那罪证,半晌没有说话。
“公公,”小厮痛哭着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总管把药递给手下的人:“去查,这药里有什么成分。”
此事有了轮廓,总管没再多问,崔平躲过一劫,像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手脚冰凉得不像话。
天空阴沉沉的,一行人站在在院里凝神等候。
崔平心思几度流转,虽然不知道李望韫到底是打算怎么报复梁沐霖的,但看他在梁沐霖中毒后的惊诧模样,大抵是没想在众目睽睽下要对方命。
左右顾忌梁沐霖的身份,不过小打小闹罢了,那药应该不是什么剧毒。
可如果是这样,梁沐霖中的毒就不知从何而来,还得再查,崔平依旧放不下心。
小半个时辰过去,查药的人终于回来了,他贴着总管耳语了几句。崔平看见总管脸色立刻变了,不懂他想明白,总管扫了他们一眼,眼里渐渐凝起杀意:“把这些人都关起来,等候太子发落。”
*
中宫。
太子听到总管带回的消息,眉头紧皱,面色冷凝。
那药拿去验了,是穿肠散,和梁沐霖中的毒一般无二。人证物证聚在,阿韫果然是被人设计了,恐怕这次难逃一劫。
他拧了拧眉心:“小厮出来指认时,有多少人在场?”
总管低着身子:“不过百人,奴才已经全将人看押了起来,等着您做决断呢。”
百人,不算少,若是往常还好,但前些日子他处理水灾并没有叫父皇多满意,如果私自处理这些人的事传到父皇耳朵里,对他万分不利。
太子敲了敲桌子,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梁沐霖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不好,从东宫派去的太医说中毒不浅,现在只护住了心脉,不知何时能醒。”
“可真豁得出去。”太子冷笑一声,又道,“那些小厮先关着别动,父皇知道此事了吗?”
别说宴会上的都是天子近臣子女,就是梁家自己也会想方设法闹到皇帝面前,等着传唤,不过早晚罢了。
总管正想说什么,说曹操曹操到,陛下让人传太子觐见。
太子吐了口气,整点好妆容,大步走向紫颠阁。
当今圣上正值不惑,神态不显疲老,反而精神矍铄,威仪满满,他高坐在御案前,一举一动流露的帝王之气让人喘不过气。
太子先是行了一礼,还不等他直起身,一本册子朝他飞来,砸伤了他的脑袋。
即使是因为宴会的事故,皇帝也不该如此生气,除非他已经知道穿肠散的事。太子眼都不眨,下跪认错:“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皇帝面无表情:“你知错在哪?”
“儿臣失职,没有好好监管国公府宴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陷朝臣安危于不顾。”
他绝口不提李望韫,皇帝眯着眼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他,你当真以为朕不知是李望韫做的吗?”
太子心下一沉。
皇帝又道:“都已经查到毒药,你还想助纣为虐,朕听说你让总管抓了国公府的小厮,如果朕不叫你来,你是不是还想杀人灭口,压下真相隐瞒朕?”
他果然知道了,太子低下头:“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倒是敢得很,李望韫今日敢做这样的事,来日若是敢谋朝篡位,你也要包庇他吗?”
太子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抬头辩驳:“父皇,阿韫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国公府的忠心日月可鉴,您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啊。”
皇帝面不改色,看他眼底尽是慌张,挥了挥手:“行了,朕知他没那个心思。”
太子皱着眉,心存余悸。
皇帝叹气:“昭儿,朕与皇后多年夫妻,阿韫也算是朕的侄子,他从小失去父母,朕看着你们二人长大,你和皇后心疼他,难道朕就不心疼他吗?”
太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从前肆意妄为,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多时了。可他越来越不知分寸,甚至连手底下的下人都胆大包天,朕听说前阵子他身边有个小厮想爬你的床,给你下药了是吗。”
太子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脸上泛起薄红:“是,但阿韫已经把那人处理了。”
皇帝点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犯罪受罚天经地义,阿韫这回做了错事,该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你说对吗?”
太子咬着嘴唇:“儿臣知道了。”
皇帝这才满意:“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你想堵旁人的口朕不在乎,但你得给梁家一个交代,切莫让朕失望。”
“是。”
太子告退,出殿门时正碰上来找皇帝的六殿下,听得六殿下进去后两人父慈子孝,他脸上的纯良之色消了几分。
皇帝话说得漂亮,可他谆谆教诲,未必是有多看重他,只是用怀柔政策给他施压,逼他处置李望韫而已。
他虽为嫡出,却不如六殿下得皇帝喜欢,只是六殿下年纪小,没有能力监国,皇帝才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不过皇帝身体健朗,六殿下也慢慢长大,依他对六殿下的偏心,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没见梁家已经按耐不住出手了吗,父皇明明清楚阿韫秉性,却直接就给人定了罪,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
太子心下烦躁,不得不按皇帝所说去处置李望韫,不过小厮那边皇帝没发话,他的手倒宽泛了几分。
……
崔平和一行人被关在国公府柴房,他蹲在角落,无声发呆。
从进来后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总管为什么突然下令把他们关起来。夜色渐沉,外面依旧没有消息,崔平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突然有了点动静。
有人推开门,崔平木木地看过去。
“吃饭了,吃饭了!”
说是饭,但根本就是后厨里不要的米泔水,看着恶心。只是饿了一天,有的人早就按耐不住,跑上去抢食。
崔平静静看着,好在大伙用了饭后没什么异样。
他爬起来,没去抢吃的,而是在送饭的小厮要走之后拉住对方,卑声询问:“这位哥哥,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平跟在李望韫身边几天,那小厮认得他,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崔平从兜里掏出一点碎银,尽数呈上去:“劳烦哥哥告知我,我身上带的东西不多,但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小厮缓缓点头,收了银子,悄声和他说:“不知道毒是不是世子下的,只听说此事闹到了陛下那儿,太子为了平息怒意,打了世子五十大板,还加了十道鞭刑,世子现在还在牢里待着呢。”
崔平一惊。
小厮说了这话后,不欲再透露别的,不等他反应,左右看了看,赶忙离开:“行了,总管大人的吩咐还没下来,你们就老老实实待着吧,别想不该想的事。”
封闭的门又隔绝了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晕,崔平回想着小厮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李望韫受了这么重的罚,如果不是确定毒药是他下的,太子怎么会动手。
他的猜测是对的,李望韫被算计了,那小厮受人指示,估计早就掉包了毒药,故意出来指认李望韫。
太子想护住李望韫,他们这些目睹真相的人,只怕是要被封口。
崔平想明白后,脸色一阵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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