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瑶……”萧流的声音轻柔到像是在诱哄,“你觉得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
他的珍瑶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可能会懂得该怎么杀人呢?
她手上没有力气,簪子只扎进了一点皮肤就再也进不去了,最多也只是皮外伤,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呢?
这样想着,他几乎是爱怜地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将簪子从背后拔了出来。
“你……你……”
哆嗦的珍瑶真像一只恐惧的小兔子。
他想。
“别怕,别怕。”他引导着她,将簪子抵上自己的脖颈,“下次再想杀我,记得刺这里。”
簪子刺破他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吓得陈珍瑶松开手。
“咚”。
簪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嘘嘘,我的珍瑶。”萧流的大手轻柔地覆上她的脸庞,“你要记住了,要是没有勇气杀人,就不要拿起凶器,否则一旦……”
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喉口一甜。
迅速放开陈珍瑶,萧流弓着身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不是红的,而是乌黑的。
一口、两口……
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乌黑的血顺着他的食管涌了出来。
萧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珍瑶。
那是……一双好冷漠的眼睛。
可是怎么可能?
那簪子上有毒?
珍瑶怎么可能会下毒?
“你……你做了……什么?”他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陈珍瑶的声音很平静:“祂说,愿望是平等的。”
你可以许愿和我在一起,我也可以许愿杀了你。
你献上你的灵魂,我也献上我的。
“祂……应天……是你?”萧流的眼中第一次充满惊恐,“你……你骗了我?”
“吾没有骗你。”邪神让陈珍瑶帮祂转述,“吾实现了你的愿望,帮你复活陈姑娘,也让你最后与她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你的愿望实现了,与陈姑娘的愿望不冲突。”
“什……”萧流栽倒在地上,不甘地看着陈珍瑶,像是要透过她的身体逼视邪神,“你……你……”
他就这样死了。
死不瞑目。
陈珍瑶皱了皱眉,只觉得厌恶。
黎度恒安置好陈珍珞后见证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站在风中,背影孤寂又决然,她脚下躺着一具浑身浸泡在黑血里的尸体,眼中分明已经失去了神采,却还是能从他狰狞的死相里窥见他死前的怨恨。
“珍瑶……姑娘?”黎度恒被深深震撼,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谨慎。
陈珍瑶徐徐转过身,目光破碎又惶然:“道长……”
顿了一下,她才想起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珍珞……还有珍珠,她们还好吧?”
黎度恒没想到她首先会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嗯,我刚才帮珍珞姑娘包扎了伤口,现在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珍珠姑娘在我们除魔署很安全,你放心吧。只是……这萧公公身上发生了……”
“道长。”陈珍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苦笑着说,“我要走了,帮我和珍珠珍珞道别吧。”
“啊?”黎度恒以为自己听错了,“珍瑶姑娘你说什么?”
“我……与应天做了交易。”陈珍瑶的笑容越发苦涩,“现在我是祂的信徒了。”
“啊???你……你说你……和应天?但是……但是为什么?”他茫然地问,“你知道……和他交易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不是被骗了啊?”
“我没有!”陈珍瑶忽然生气了,拔高嗓音,“我没有被骗!”
“可……可是……”
“我问你!如果我不求助应天,你能救下珍珞吗?就算你能,救下珍珞之后,你能帮我杀了萧流吗?啊?能吗?”
黎度恒愣在原地。
“你不能!整个厘阳宗都不能!应天告诉我了,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修行之人不能随便杀活人,否则有损功德,被天道不齿!”她烦躁地伸出手扯着自己垂落的发丝,“可是你们要是不杀了萧流,他又跑出来找我怎么办?他又去对付珍珞和珍珠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会保护你的。”黎度恒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多虚弱。
“保护我?”陈珍瑶大笑起来,“你们之前保护住我了吗?保护住珍珞了吗?我就在除魔署,为什么应天还能靠近我?你说呀,为什么应天还能靠近我?”
“我……我们……”
“别说了!!!”陈珍瑶捂着耳朵尖叫起来,“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除魔署了!所以我要自己解决萧流!只有解决了他我的人生才能继续!珍珞和珍珠才会安安全全的!”
黎度恒垂下头,紧紧握住双拳。
他知道他和整个厘阳宗在陈珍瑶眼里有多无能。
她不信任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
她真的明白与邪神交易意味着什么吗?
邪神之所以是邪神,是因为祂们要价极高,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只要帮你实现过愿望,你的灵魂就会被打上标记,从此以后你就是生是祂的人死是祂的鬼了。
用邪神之力杀死萧流,不过是驱虎吞狼,可狼死了,虎又怎么办呢?
陈珍瑶迫切想要萧流死,是想重活自由,可自此以后随时有一个邪神在背后虎视眈眈的日子,又怎么称得上自由?
黎度恒刚想再劝,便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珍瑶姑娘!珍瑶姑娘你在这里吗?”
是叶采桑师姐!
电光火石间,黎度恒不自觉地推了陈珍瑶一把:“快跑!别让他们找到你!”
陈珍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
“快呀!”黎度恒焦急道,“走!走!”
陈珍瑶并不理解,但被黎度恒的情绪感染,转身跑进了森林的隐蔽处,再也看不见了。
“珍瑶姑娘!珍瑶姑娘!”
叶采桑的声音在渐渐靠近。
起初就连黎度恒自己也没想明白他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那样。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陈珍瑶现在的身份是邪神信徒,如果被其他弟子发现了,肯定会主张把她带回去审问,就算不审问也肯定要把她关起来。
陈珍瑶只是想摆脱萧流,杀死萧流也只是对他一直以来恶性的报复而已。
或许她不算无辜,但罪不至此。
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一步,怎么说她也配得上片刻安宁吧?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陈珍珞在回应叶采桑的呼唤,“姐姐被萧流带走了!”
叶采桑听到声音,立马飞到了她身边。
看着那张与陈珍瑶相似的脸,她很快就猜出了陈珍珞的身份:“你是珍珞姑娘吧?那……”
“师姐,我也在这儿呢。”黎度恒小跑着来到这里,“萧流已经死了,你快去看看吧!”
“啊?哦哦……”
叶采桑跟上黎度恒。
萧流的尸体惨不忍睹,看得她直皱眉头:“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也没太看清……”黎度恒挠着脑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着瞎话,“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叶采桑俯身观察了一下萧流的面庞:“七窍流血……中毒而死啊?嗯……刚才他是抓了陈珍瑶吗?”
黎度恒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对,好像是这样。但他抓走陈珍瑶后我有一段时间没跟着,所以当中也可能有其他人来过……”
叶采桑环顾四周:“那陈珍瑶呢?她现在在哪儿?”
“这个……”黎度恒低下头,“我没看见……我来的时候只有萧流倒在这里,陈珍瑶不见了。”
“不见了?”叶采桑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那这事情可难办了啊,除魔署先是保护百姓不利,任由生祭发生,后又得罪领国皇帝,如果能抓到萧流救出陈珍瑶兴许还能恢复点声誉,可眼下这情况……”
黎度恒纠结地绞了绞手指,片刻后抬起头,故作轻松道:“但至少萧流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毙命了吧?也算是不辱使命呢。”
叶采桑叹了口气,纠正道:“是罪魁祸首也死得不明不白,更显出我除魔署做事没章法,不利索。”
“那……现在怎么办啊师姐?”
叶采桑头痛地站起身来:“总之,先把萧流的尸体和陈珍珞一起带回去吧,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就看署长的意见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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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除魔署后,萧流找到了的消息迅速传开来,原本分散在外的弟子们也都回到了署内。
围着萧流的尸体,每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当然这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管重业。
他面色黑如锅底,额上青筋直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流为什么死了?怎么死的?”他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一样砍在叶采桑和黎度恒身上。
“管师兄……黎师弟说他没看见……”叶采桑小声回答。
“没看见?怎么就没看见?陈珍珞不是说你当时就在那里吗?”管重业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到底在干什么?”
“师兄。”晏宿醒上前一步挡在黎度恒身前,“此事便让宿醒来问吧。”
看见晏宿醒,管重业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去吧。”
“是。”
晏宿醒带着黎度恒离开人群,回到客栈。
黎度恒跟在后面,直觉师兄的心情欠佳。
果不其然,刚刚回到客栈,师兄寒冰一样的眼神就扫过来,冷冷地问:“是你把陈珍瑶放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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