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姐姐你吓死我们了!”
孟栾在榻上闭眼小憩,恍惚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还未来得及反应,韦筝蕴的人便随着声音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好在方翎及时将其拦住了。“方才进门前淳亲王已叮嘱过孟姐姐肩胛骨有伤,需仔细静养,还是小心为宜。”
韦筝蕴闻言才收起架势,小心翼翼地行至床前,不无担心地朝孟栾道:“孟姐姐,你不知我们俩在客栈里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出门吃个晨食结果耽搁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幸好应大人及时赶来跟我们说明了情况,否则我与方翎两人就打算在城里到处寻你了!”
说罢她看向了孟栾左侧肩胛伤处,又仔细问道:“孟姐姐伤口如今如何?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瞧着她担心着急的模样,孟栾心头一暖,又有些啼笑皆非,只招呼着两人在屋里寻个位子坐下,才将此事原委详细讲明,“我醒来时便已在此处,想来追踪之人应是淳亲王殿下的护卫,恰好认识我遂一并带了回来,”说着,又半是玩笑道,“若非如此,恐怕你二人还要在锦州城里一顿好找呢!到时指不定我这肩膀会成什么模样......”
“孟姐姐没事便好,”方翎闻言轻舒了口气,“如此看来此处院子应是淳亲王殿下在蜀中的落脚处了,姐姐修养期间我们三人的落脚问题还须得跟殿下请示一番。”
“这有何难?”
方翎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孟栾熟悉的冷调子男声,这满身贵气的王爷到了蜀地似也入乡随俗了,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原本穿的锦缎蜀绣袍子便不见了踪影,换了身普通绵麻的外袍,脸上倒是没有丝毫偷听旁人说话的尴尬,径自走到方才坐过的桌案前,才抬眼看着方翎和韦筝蕴道:“既然你们二人此行是随孟御史来蜀中办案的,眼下孟御史有伤,住在客栈自然有诸多不便,左右这个宅子已在我的名下,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出去一趟,你二人便随着孟御史一道住进来便是。”
韦筝蕴虽久在刑部办公,但八品的给事郎平日里连尚书大人也难以得见,更遑论日理万机的淳亲王,虽然方才已听得孟姐姐提起淳亲王便在此处,但自己亲眼见到时冲击力仍不可小觑,这张脸便是天仙见了也得动动凡心哪......
好在孟姐姐在旁边默默提醒了一下,韦筝蕴瞬时收起怔忡神情,连忙与方翎一同道谢。
“无妨,”时杲向后靠在交椅上,面上神情一如往常,“你二人若是还有行李未收拾干净的,便出去跟应吉说,趁着现在人手充足,尽快在此处安顿下来。”
“是。”客栈里不仅有他俩的,还有孟栾的行李,方才来得比较急,两人与应吉也不相熟,自不可能将自己的全盘家当待在身上交予旁人,如今情况落定,确实需回去好好收拾一番,二人说完便一齐离开往外边寻应吉去了。
孟栾见此情景,知晓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默了默,等外边安静了,终是先开口道:“王爷可是有何想问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时杲心道,面上却仍是端的往常严肃威仪的模样,只朝床榻上的病患道:“据本王所知,刑部似乎并未派员前往蜀中查案的命令。”
范程弘出事前乃是与淳亲王分任尚书左、右仆射,刑部归属于右仆射之下,自然当由淳亲王管辖,按理孟栾何以现身蜀中他当是最清楚的缘由的,眼下看来,陛下这道命令或许是绕开淳亲王秘发的,又或者自己接令时淳亲王已离开京师。
只是如今自己一行人已然落于淳亲王势力范围,就算现在瞒过对方,以其耳目,想必很快便能得知,还不若一开始便坦诚告知。此行前路未卜,孟栾实在不敢以身边两人之性命安危作赌,若能借助一些淳亲王的护卫势力,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通其中关窍,孟栾也不再遮掩,只恭敬道:“臣是奉圣谕来蜀中,此前经由三司会审的楚黎一案,其中另一关键人物眼下应当正在锦州,除此之外,”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掌心,还是隐晦提及,“或许范大人一案的关窍也与蜀中有关。”
“哦?”时杲像是来了些兴致,“看来孟御史手中当有些线索了?说来听听。”
楚黎的案子淳亲王几乎是全程参与,当初在房州时若不是他出面帮忙,那场大火也不会如此快速的扑灭,孟栾更不可能顺利捉到屈穆宁,攻破对方的心防,可以说淳亲王在此案中多次帮了孟栾大忙,关于另一策划凶案之人的信息也是一清二楚的,故而没有什么隐瞒,当下便将此前了解之事和盘托出。
时杲听完这一番报告,静静思索了片刻,随后沉声道:“这么说,孟御史怀疑指使屈穆宁下毒的山东籍举子孔元正实为这蜀中的冯巡?”
“正是。”
“那又为何会与范大人一案有关?”
“这只是下官斗胆猜测,”孟栾沉下眼神,看着盖在腿上的被褥花纹,凝声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孔元正在房州借住的街坊邻里都说其为进京赴考之举子,此人与其子侄结伴,后我在查阅士子原卷时的确发现了这户人的子侄,其性命籍贯与祖上信息皆能一一对上,也就是说,这位与孔元正同行的士子,最后的确参与了科举,那途中为避免对方起疑,孔元正势必会与其一同进京。”
“从屈穆宁所提口供中我们也能看出,插手楚黎夫妇一事似乎只是对方临时起意,绝非早有预谋,否则以其心思,对方绝不可能会以暂住人户的身份进入房县,为此后案发留下巨大隐患,”她分析起案子便头头是道,认真陷入了自己的心神中,对房中另一人的变化浑然不觉,“从后来此人长期包下四通坊内天字号包间也能瞧出端倪——他并不缺钱。”
“至于为何一开始要同别人一道借助,下官猜想,或许是为了坐实自己的举人身份。有同行的举子和一路碰见的街坊百姓作证,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其举人的身份和进京目的。”
“你的意思是,此人一开始并不知晓屈穆宁和楚黎之事,他的主要目的是进京,掺和进此案算是意料之外,是么?”
“是。”孟栾答道,“从四通坊掌柜的口供里推断时间,孔元正开始包下天字号包间正是在遇着屈穆宁不久之后,一切有迹可循。”
“若我记得不错,伍蠡似是蜀中眉州人,”时杲已明白孟栾的行事缘由,“而冯巡同样籍贯眉州,若冯巡当真是孔元正......孟御史怀疑此人同时涉及两案?”
“是。”话已至此,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已尽数交待,思及目前的窘境以及此前对方的屡屡出手相助,孟栾在被褥下握紧了自己的手,终归还是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此次因是圣上密旨,故而只有我们三人来蜀,但方翎和韦筝蕴年岁实在太小,下官实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可否请王爷......”
时杲似是知晓她的顾虑,还未等她把话说完,便截住话头,“本王也与正有此意,”说罢,他将一直候在院中看守的王府暗卫首领应言唤了进来,转头吩咐道,“从今日起,拨六七人随孟御史行动,其间务必听从孟御史指挥,护得三人安全。”
应言似是稍有犹豫,最后仍拗不过主子的意思,只躬身领命,“是。”
“多谢王爷。”孟栾由衷道谢。倒是没料到自己琢磨许久的事情如此简明地便解决了。
这几次接触倒是让她对于淳亲王的认知有了全新的变化,彼时存在于百姓口中称颂的定北将军,军机捷报里频频提及的定海神针,如今回朝后仍旧是大燕的柱石,是心思缜密、拍案决策之话事者,也是对自己多有帮扶、细致周到、无有不应的上峰大人。
她看着应言离开的背影,自是不傻,这院中的架势无一不在说明淳亲王此行特殊,先前不问,不代表她不知晓,“王爷此番来蜀中似是有要事在身?”
“跟孟御史的差事比起来倒算不得要事,”时杲牵起嘴角笑了笑,让坐在床榻上的孟栾无声恍了恍眼,“不过也是寻个人罢了。”
说罢放下自己手中的物什,走到方才韦筝蕴做过的矮凳旁,韦筝蕴为方便查看孟栾的伤势,将凳子搬得离床榻极近,先前倒还不觉得,如今孟栾只觉这个凳子实在太近了些,近得淳亲王衣料上淡淡的熏香都能叫她闻到,不同于往日天潢贵胄燃的龙涎香,这普通绵麻料的衣物里透出清雅的竹香,倒跟其主子润物细无声的性子颇为相合。孟栾正欲挪动自己的位置,便听得身边人又说了一句:“这一路净忧心着旁人,为着旁人筹划照顾,孟御史可曾关怀过自己?”
“你比之也年长不了几岁,这几日趁着养伤间隙好好休息,凡事有我在,不必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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