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趴在彩窗前往外看，地上法阵金光不灭，竟然还有越来越亮的趋势，远处隐约有一道修长人影走来，她托了下眼镜拉开门缝，这才看清了来人的外貌。

是恶魔啊啊！

牧师忍住想尖叫的冲动，这么多年来，她从没见过法阵亮起，也没碰到过邪门事，每日按照规矩做份内事，悠闲度日，没杀人没骗人……主啊，请救救我。

夏风走到了她面前，牧师两腿打抖，扒着门仰头望着他：“你好，住，住宿在山下。”

“先准备圣水，然后出去把法阵擦了。”夏风冷脸命令道。

“是，明白。”

牧师拉开门让他们进来，挪开神像前的长方形石砖，露出一块内嵌水池，平时是给刚出生、刚到青春期、刚成年的人用的洗礼池。

夏风把零真放进去，牧师拧开水龙头放水，趁着还有两分钟时间到宵禁，赶紧把画法阵的一桶红墨水泼出窗外，将法阵破坏掉。

水池加满，牧师看了眼古书上的咒语，念咒前想起什么，提醒道：“那个……圣水虽然能消除他身上的灼烧魔法，但也会伤害恶魔哦。”

“他不是恶魔。”

牧师马上意识到真正的恶魔是谁，紧张地闭上眼，伸出双手念咒语，水很快有了反应，荡起一圈圈波纹，水池冒出来缕缕白烟。

零真无意识皱紧眉头挣扎，夏风摁住他，受伤的手溅到了水，灼烧感消失了，但手心伤口愈合速度停住，皮肤刺痛，等零真平静下来，牧师向他递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擦手。

已经进入了宵禁时间，乌鸦盘旋，牧师收拾出了客房，让他们在这里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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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含着一口清甜泉水，滋润了喉咙，舀水的手掌放回水中，视线顿时清晰起来。

前方茂密翠绿的树林沙沙作响，仿佛与风窃窃私语。零真思绪混乱地环顾了周围，身后有一座伟岸雪山，山体大部分雪都已经融化，土地长出来新芽。

他**地坐在一条冰凉的雪水溪中，抬手伸到太阳底下，皮肤上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平复了下去。

余光瞥见一抹红，顺着看过来，是肩膀前侧有一抹刺眼深红的不规则印记。

零真不是一点知识都没有的小屁孩，他伸手摸了下那处，仿佛还体会到柔软的触感。溪水忽然变成透明的蓝，反射他模样，胸口和脖子上都有两枚这样的红印。

心情诡异地沉重不少，他难掩慌张神色，手摸着自己的皮肤，检查着哪里还有印子，恐慌几乎要吞噬了他。

云盖住了太阳，他从池中站起来，想起身穿衣服，溪水却骤然转变成了粘稠的红，厚重作呕的血腥味飘到了鼻尖，他抬腿爬上岸，挂在他腿上的血水却化作一双手臂，猛地将他拽进了溪里。

“啊！”零真喊着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低喘着气，腰上感觉到重量，是一条手臂压着他肚子。

他望向了手臂的主人，是夏风，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眼神恹恹地望着他。

“怎么了？”夏风把手臂抽走，压到了自己眼皮上，嫌窗帘透出的光刺眼。

“做噩梦了。”零真心盲，以往做梦也没梦过如此真实的画面，他掀开被子下床，“你继续睡吧，等下来叫你。”

外套挂在挂衣杆上，他把口袋中的五叶花摸出来，抽了三朵带出房间。

教堂分了两部分，前面是礼拜地方，后边却是充满生活感的家，零真跟着烧柴声和米香气走，见到了牧师。

“早上好啊，你有觉得不舒服吗？”牧师举着铲子搅大锅里的粥，回头看了他一眼。

“昨天谢谢你帮我们。”

“别客气，粥快好了，你到餐桌坐着等吧。”

“嗯，我可以借一下厨房的石臼吗？”

“当然可以。”

得到了许可，零真把窗台的石臼拿到了餐厅，将花朵单独摘下扔进去，拿起药杵将它们捣碎到出汁。

三朵五叶花就捣出来两毫升汁水，为了功效着想，他把花渣和汁液一起倒到了干净小碗中，考虑到汁液发苦，零真又向牧师借了蜂蜜，舀了一小勺与花汁搅拌，再掺点水搅和，变成了一碗独家大补花蜜汤。

正巧夏风和牧师同时走了过来桌上摆了一锅海鲜粥和三碗馄饨，鲜香无比，夏风拉开椅子坐下，见到自己的那碗馄饨旁边，还有一份飘着絮的“红汤”，屁股顿了一下才落座。

“你先喝这个吧，五叶花汁，能让你快点恢复体力。”

零真握着筷子盯着他，夏风躲了下他的眼神，举起碗一口气它喝干净，五叶花汁与蜂蜜的甜味完全不相容，花渣更是苦涩难咽，口感像被嚼过的剩菜。

夏风皱着眉放下碗，直接道：“一如既往地难喝。”

“什么‘一如既往’，你以前喝过？这可是我独家秘制配方。”零真没得到他的感恩，便转回头舀粥喝，转而问，“牧师小姐，今天你们还要举行仪式吗？”

“不，不了。”牧师心虚地瞥了眼夏风，道，“我今早已经通知村里今年不弄了。”

零真微微一笑，打消了对方不少恐惧，他又问：“这个驱魔法阵是当地的传统吗？我从未听说过。”

“是的，这项习俗已经延续上千年，本来周围的小村庄也会做的，但随着恶魔消声灭迹多年，这项习俗很快被抛弃了。”她解释道，“但我们家族是三百年前讨伐恶魔的家族之一，所以……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慌神地道歉，真想回到两秒前把话撤回。

据零真的了解，传说中的恶魔长期待在山里，一千年内几乎没有历史记载他下山害人，这么长时间没点动静，正常社会早该把恶魔什么的忘了。

他瞟了眼夏风，又问：“恶魔经常下来害人吗？”

“那倒也不是。”牧师犹豫半晌，“我只是复述家族史上写的，说是一千年前小岛上各大魔法家族齐心协力把恶魔封印在山里，恶魔才没有下山，当然这位先生看起来玉树临风友好宽容，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

夏风白她一眼，道：“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别扯别的。”

“你继续。”零真舀了口粥喝。

“但我家有个祖宗，有天突破封印上山了，其他家族得知这件事，认为封印松动了，书上说是担心恶魔再次捣乱，所以干脆决定上山。”

她声音越说越小，零真不追问了，也盛了一碗粥给夏风，希望能让他的黑脸白回去。

没安静一会儿，他好奇心又起来：“最近管理局在找恶魔果，你们家比别人知道的更多，没想过给他们一点线索吗？说不定可以换出海证。”

闻言牧师摇摇头：“我只知道这点关于恶魔的历史，恶魔果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啦。而且我们家族感情重，不会离开这片土地的，一百年前管理局封岛时没走，现在也不会走。”

这座村庄几乎没有现代设施，一切都保留着古朴的味道，仿佛停留在以前，但也可以说是管理局让他们只能停留在以前，没有自由的空间，也就没有进步的可能。

零真问：“就算他们威胁到家人生命也不走吗？”

牧师愣住，感觉难以回答，她说：“我们村子里已经没人生孩子了，现在年龄最小的一代孩子都已经十八岁，而且也是有史以来的，全都没有魔法的一代。我们求的只是平安地在这片土地上死去。”

近十年魔法者出生人口诡异地下降了一半，大抵是一个物种感受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而选择了自我灭绝。

这是开岛家族财阀们建立的最高管理局，种下了一百多年的恶果，眼下他们这么在乎恶魔果去处，意味着它对管理局来说是转机。

坦白来说，零真不想让管理局找到夏风。

但那张出海证带来了致命的诱惑，毕竟他一人也无法挪动最高管理局分毫。如今回想举报夏风的事情，深深感到愧怍。

他不自觉叹口气，愧疚地把碗里的馄炖都给了他，夏风面露嫌弃道：“你碗里的都馊了？”

“你多吃点补补。”零真拍拍他肩膀，起身收拾空碗空碟，端去厨房清洗。

等他洗完，牧师从房里拿了两套衣服出来，零真擦干手摸了下面料，衣服柔软轻薄却不透光，也很有韧性，扯不变形，是极好的材料。

“这衣服用的是我祖宗认识的一位高人给的蚕，吐出来的蚕丝做的，很难坏，适合你们路上穿，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哈哈。”

“这个材料不会很珍贵吧？太贵重的话就算了。”零真婉拒。

“不会，我们村早就养了很多这种蚕，衣服都是统一做的，这两套是多出来的存货，你们拿去吧。”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零真心存感激，想等回程再来探望她，给她买点礼物作为回礼。

他收下衣服，抖开对着镜子比了下长度，裤子稍微长了些，不碍事。

牧师也把衣服递给夏风，他伸手摸了一把面料，眼神嫌弃地摆摆手：“我不需要。”

旋即自己走了出去，牧师尴尬地定在原处，零真立马替人道歉，还是帮他收下了衣服，后面的路程有衣服肯定好过没衣服的。

他把两套衣服都抱在怀里，和夏风一起下山。

旅馆内，三齐和七凡围着人贩子同伙，她举着一本旧书道：“你还挺有毅力啊，一晚上了都不愿意说。”

“这次再不说就真的崩了你。”七凡眼底是红的，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端。

“我说说说。”同伙也累了，被折磨一晚上，同伴都没来救他，不如先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这书里的法阵据说能指引我们去恶魔林，大家都是要找恶魔果，别露出这副啥也不懂的表情。”

“就这么简单？”三齐打开书，发现启动法阵的部分字迹写得不清晰，古文字基本都连在一起，难以阅读，“你这书哪儿来的？”

“他在野外雪山脚下一个村子买到的，是之前从山里逃跑的大魔法师留在那里的。”

三齐怔住，不可置信搬搓了搓书封，又道：“这么点事情你憋一晚上才肯说，我真想多揍你几下。”

“靠，来揍啊，往我肚子上打两拳，我尿给你看！”

“敢尿你就给我跪地上喝干净再走。”七凡累得拉了张椅子坐下。

双方都进入了自暴自弃的疲惫状态，同伙说：“你们要找那小姑娘就赶紧去吧，九点钟市场交易所开门，那姑娘会被转卖给那里的中介，然后就送去城里卖了。”

七凡看了眼表，八点四十五，扬手把拖鞋扔他脸上：“你不早说。”

这时门突然打开，零真听到这话，放下衣服就拉着夏风跑了，着急忙慌赶到市场。

交易所门前排了长龙，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自家种的草药来，人贩子不见踪影，零真跑去了后面查看，夏风却径自走到了闸门前，凝神听着什么。

“喂，要排队啊。”排队的人道。

夏风懒得管他，弯腰抠住闸门把手，猛地发力一把将锁扯断，直接把闸门拉了起来。

日光照进昏暗室内，里面的人贩子和中介正谈着价格呢，被这动静吓得呆住，唯独铁链声响起，白羽女一见他，便着急地喊救命。

“我靠你没死啊。”人贩子动作僵住，夏风扬手变出一阵风，将他扇进墙里，头破血流。

中介尿着裤子逃跑了，听见声音的零真从后面绕回来，见人都没事便舒了口气，将女孩的锁链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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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科技一号楼，监测室内。

工作人员站在一边，向张宇洁报告：“昨夜自然区的宵禁监视飞行器发现，旅游区湖边的一座山上亮起了法阵，据魔法部同事对比，与民间流传的杀魔法阵相似。”

闻言，她思索片刻便吩咐下去：“现在派人跟着他们走，好好观察零真还有恶魔果，听命令行事，不得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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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