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曼抱着一叠书册,站在讲台后面刻板冷静地解释,“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故,我们的教学被中断了,现在意外已经摆平,我们继续。”
她的眼光流转到后排的何贞那里,何贞还处在混沌状态里,人在前后摇晃着,嘴里不停地重读着一句:“我饿了我饿了……”
“你!怎么回事?!”薄曼愠怒地伸手指过来。
梅辛怡迅速望了一眼黑板上第一条:不能随便开口说话。自己赶快把右手高高举起来。
薄曼看见她举手,愠怒稍微平息,抬了抬下颌,看来是允许她发言,“你说吧。”
梅辛怡干咳一声,“老何……这位同学受到了未知的影响,被打上了一种叫做‘饥饿孵化器’的烙印,所以现在不受自己的控制。”
薄曼点点头,微微思考了一段,才开口说:“我们采取的是末位淘汰制,像她这种情况的同学,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身后一个面目表情的少年举起手,平静地回答:“应该淘汰她,把她的智脑终端给下一个身体。”
“很好。”薄曼给了他一句简短的表扬,又将眼光转回到何贞脸上,“大家要记住,必须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当你们没有用时,就会被淘汰,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洛蛳忽然举起手,她的行为把梅辛怡惊了个呆,对着她使了几个眼色,但是洛蛳明显是看不懂眼色的,一脸不解地开口问:“老师,我不懂。何贞只是着了道而已,她很有用啊,只要把她身上的烙印消除掉,她就会恢复正常,又变回那个厉害的何贞了。”
薄曼眉头一皱,切换成满面怒容,冷冰冰问:“我有让你说话吗?谁准你随便说话的?”
梅辛怡虚虚地站起身,预防她会忽然有什么攻击性行为,结果薄曼快步走近,高高扬起手,竟然想给洛蛳一个**兜。
她闪避很快,这一巴掌落空了,而且因为扇得太用力,薄曼整个上半身前倾,差点弄得自己栽倒在洛蛳的桌面上。
薄曼的怒气更盛,尖利地怒吼一声,“你敢躲开?”
“为什么不能躲开?”洛蛳莫名其妙地嘟囔。
梅辛怡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偏过头用口型对着她摆出警告:别回答她!
“你违反了规则。”薄曼霍然之间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从发怒变成了阴森森的诡笑,油滑而狡诈地盯着洛蛳。
这一声仿佛是死亡宣判,周围的少年学生们都立时充满了惊恐,开始向着周围躲闪,蠢蠢欲动地想离开座位。
薄曼又走近了两步,离得极近,洛蛳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一股类似香皂的味道。她的发梢垂顺下来,轻轻触碰着洛蛳的额头,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她那双狡诈精明的纯黑色眼睛。
洛蛳的年龄正处在中学时代,加上一双单纯清澈的眼光,还有嫩呼呼的小圆脸,完美融入了教室的气氛里。她懵懂地仰起头,直直望着悬置在上方的薄曼,眨巴着眼睛,呼吸放轻,充满疑惑地问:“老师,你的指甲好长啊,你的眼睛真圆啊,你的牙齿好尖啊,老师……你的嘴真大啊。”
梅辛怡终于忍不住了,偏过头纠正她,“不要顽梗,差不多得了。”
“我没有玩啊,我是说真的嘛。”洛蛳委屈巴巴转过头,她的身后是一张诡秘的脸,两只眼睛像两颗剧亮的灯泡,露出两团强光照射的效果,一张硕大拉伸的巨口更加骇人,仿佛正在试图将洛蛳的整个小脑袋装进口腔里,里面细密排列的几圈牙齿更加不是人类能拥有的。
梅辛怡当即站起身,准备一场激战,但是何贞先她一步从座位上蹦起来,吼叫着:“我饿了我饿了,我说我饿了!”
她一个犀牛狂奔冲撞过来,把薄曼撞倒在地,一手钳制住腰身,一手捏住了两只脚踝,将人凌空攥起,狠狠掼在桌面上,把洛蛳的那张小课桌整个撞散了。
薄曼翻滚了一圈,狼狈地半爬起身,何贞又冲过来对着她硕大绵软的脸就是一个头槌,然后左右开弓邦邦两拳,打得她脑壳都变形了。
“我饿的时候脾气就是很差,不好意思,我也不想,但是肚子饿了,我就是会原地变身连环杀手,这不是我的原因吧?”何贞一伸手,死死扣住她咽喉位置,将已经变身了的薄曼举高高,先是往上擎起,凶狠地一发力,听到喉骨发出一声脆响。再抡臂甩动了一圈,然后将全副散架的骨骼掼在地上,听了首脆生生的骨架交响曲。
最后,何贞像是刚赢了一场拳击比赛,冲着周围展示了一圈,高举双臂享受着无声的喧嚣祝贺。之后,她自己走到讲台之前,面对着底下十几双怯生生直勾勾的眼睛,“同学们,事实证明,有没有用你得自己来证实,别人说是没有用的,别人也没有资格评价你。”
梅辛怡气得原地起立,指着她,“你早就好了!你是在耍我们玩吗?”
洛蛳在旁边懵逼地看着两人,“背人也是我在背,我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
何贞笑嘻嘻回应,“我倒也不是早就好了,大概那个破诅咒只在垃圾场的范围内才能应验,一出了那个游戏的范围,诅咒的力量就逐渐减弱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梅辛怡有点后怕,这个地方有太多超出她们想象和经验的东西,最好时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你想太多了……”何贞刚想安慰几句,一旁的前门轰然洞开,挤挤挨挨地挤满了薄曼那张变形的面孔,许多张拉长的绵软大脸,橡皮泥一样粘黏在一起,将原本就狭小的通道堵死了。
死寂的气氛延续了少顷,何贞一翻眼皮,冲着底下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大概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场景,整间教室完全乱套了,所有能被称作活人的生物都在尖叫着乱窜,混乱之间,竹筠从桌底爬过来,抓住了梅辛怡,焦急地喊道:“跟我来!先离开教室。”
几只变异状态的薄曼还堵在前门,还有几只已经择人而噬,蹲踞在地上,抓着被开膛破肚的腔子大啖血肉。
梅辛怡掏出剑柄,一甩手掷出开明金枝剑,“我来吧,你们退开。”
她剑招一起,在狭小的室内掀起了一股狷狂的乱流,何贞从后面一拦,“这里太小了梅梅,你在这乱来会把房间弄塌的。”
“也许破坏建筑本身,才是最正确的解题思路!”梅辛怡没有收敛力量,反而继续发力,一招兰摧玉折从灿金的剑身发出,携带着奔雷之势冲破了窗口,霎时溅起破碎的玻璃若干,整面墙被摧毁,将本来封闭的房间弄成娃娃屋一样开放的小匣子。
那些遍地乱爬的薄曼也都安静下来,僵硬成了一具泥塑木雕,呆滞地停在原地。
趁着这个空隙,竹筠扯着几个人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教室,进了走廊尽头的学生宿舍。
这间房间也十分狭小,比教室还要昏暗一些,上下叠着几张小床,窗口窗台上摆着一只枯萎成褐色的干花。
竹筠终于松了口气,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剧烈喘息着,半天才艰难地说出话来,“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梅辛怡打量着周围环境,一边漫不经心回答:“电梯里的声音……不对,是广播里的声音叫我们来的,你认识它吗?它是负责管理这个地方的AI吗?”
何贞也追问:“你是哪一个竹筠?今天新生的?你有关于我们的记忆吗?”
问题一时太多了,竹筠捡了重要的先回答,“我不认识你们,但是我知道你们不属于这个地方,这里是学校,你们……”他指着梅辛怡和何贞,“明显超过上学的年纪了。”
“真过分。”何贞啧了一声,“虽然我的年纪确实超了,但是人家看着也挺嫩的吧,努努力扮扮嫩,也能刚满十八岁吧?”
梅辛怡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继续追问:“你……你的循环不是在这个学校啊,你有自己的家,你还会去参加那些面试小游戏,你这个角色的轨迹很特殊嘛。”
竹筠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冲着洛蛳的方向喊:“别坐下!”
她僵直在半空,保持着坐到一半的姿势,好奇地问:“怎么了吗?”
竹筠急忙跑到墙角边,将堆积的杂物拨开,他将悬挂毛巾的绳子揪扯下来,露出一面灰白墙壁,上面同样用红色油漆写着几行文字:
一,垃圾桶不能装垃圾。
二,书桌上不能有书。
三,白天时床上不能躺人。
四,床单不能出现任何褶皱。
五,屋里不能出现任何食物。
“哇——”梅辛怡感叹一句,“看着真眼熟啊,跟我上学时的宿舍要求一模一样。”
何贞一挑眉,看着她,“你上的是什么学校?军事学校还是法西斯学校?”
“并不好笑。”梅辛怡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多余解释了几句,“而且那不叫军事学校,那叫私立学校。”
洛蛳有感而发:“学校果然是很可怕的地方,老师傅说对了。”
何贞对这里没有丝毫的好感,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既然我已经好了,那咱们走吧,还等什么?”
“不不!”竹筠着急地拦住她,“你们不能走,学校是封闭空间,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离开的,除非是出去实习找工作。”
“我看看,谁能拦住我。”何贞就是不信邪,她一摊手,耸了耸肩,径自从门口出去。走廊上依然没变样,昏暗而幽静,仿佛刚才的一场惊变不存在一样。
她愣愣地站在走廊上,迅速地来回转了转,不停地张望着整排走廊。
这种行为倒把梅辛怡弄愣了,走近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呢?”
“电梯没了梅梅。”何贞的脸色难得地正经,指着一面平整光滑的墙壁,那上面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不寻常的痕迹,“那里不是电梯间的位置吗?电梯哪去了?”
梅辛怡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许久,才不得不点头承认,“你说对了,看来这个空间……不对,是这栋楼生气了。我们刚才破坏了教室,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洛蛳还是一脸没弄清状况的样子,朝另外两人说:“不能坐电梯的话,那我们走楼梯好了。”
“虽然我觉得楼梯应该也不行,但是可以先去看看。”梅辛怡走在前面,将走廊末端半掩着的门拉开,常年不见活动的合页发出酸涩的声响,露出一个黑洞洞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梅辛怡开启了夜视功能,走在前面,当先进入了楼梯间。
但她马上退回来了,吞吞吐吐,“呃……里面,没、没有楼梯。”
“什么意思?”何贞急得莫名其妙,挤开她自己进入了小空间。她将袖剑抓在手里,暂时充当手电筒使用。结果惊见一个方形的巨大空洞。
往下的楼梯只有两阶,就到了尽头,下面尽是无限虚空,如同一张黑暗巨口。光滑的水泥墙壁下,隐约能在尽头看到一张……似乎是脸的东西,它正在努力吞吐着,一边往上攀升,白花花软绵绵,充满了无限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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