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蛳第一次登陆上这个副本,她还带着许多好奇,一直猜测着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外表。
甫一睁眼,看见的是一间很普通的单人小公寓,风格上也像是单人小牢房。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墙角处一排通风口,四面水泥灰墙冷硬单调,单人弹簧小床上一条纷乱的小床单,脚边两只毛茸茸的拖鞋,对面一个方块形状的床头柜,还有一只落地镜,此外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洛蛳蹬上拖鞋,慢慢走到了落地镜前,阴暗的空间里出现了一团矮小的轮廓……
“啊——!”她被吓了一跳,镜子里也露出了一只面色惊恐的妖兽,她小巧灵活,皮肤粉红,不是那种血色充盈的红,而是魔鬼一样的橡胶感的粉。
她尖叫了一声,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审视着镜面当中的自己,很快又接受了眼前的画面,而且惊慌退去,好奇占了上风,她看了自己半天,又摸了摸脸,轻轻揪扯着厚实的皮肤。
小牢房的门被人撞开,另一只细瘦的妖兽冲进来,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
洛蛳有点尴尬,只好回答:“没事,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高了一截的妖兽松了口气,他也是粉红色,偷偷递过来一只玻璃试管,“给你,这是院长偷偷给我的,他说找到了一个新的样本,里面是她的血液。”
洛蛳莫名地把试管接过来,“血液?我要血干什么?”
细瘦的妖兽微一愣,“还能干什么,喝啊。”
“啊?”洛蛳本来就鼓鼓的大圆眼更加凸起,不自觉举高了试管,“喝了它?为什么……”
她刚刚问出,自己就嗅到了轻微的铁锈味道,这种空气中微腥的潮湿感,令她不由地转移眼光,凝视着手里的试管,感受到一种深刻的诱惑,引诱着自己的嗅觉、视觉,转不开眼光,直直盯着玻璃壁下那一条红色。
不过很快的,隐隐的一种熟悉感更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何贞的味道……这管血是从哪来的?”
“唔——收集室新来的样本啊……”
没等他说完,洛蛳就冲出了小房间,外面是一条“纯狱风”的走廊,但白炽灯光充足,冲出了走廊尽头,就是两排采集室,每间小房间都是狭小的汽车旅店风格,里面摆着简易的塑料躺椅,现在已经躺满了人,他们都百无聊赖地捧着杂志,手腕上连接着针头,等待着血液不断地被从血管中抽出,汇聚到房间中央的圆筒形容器里。
瞬间香气变得浓郁了,意味着诱惑的力度也加大了,洛蛳必须掩住口鼻,来帮自己抵御对鲜血的本能渴求。
她飞快逛了一圈,没看到一张熟面孔。并且这些人类没有一个是被动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完全是自愿的!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心甘情愿贡献出血液,换几张纸钞。
再联想到头上是一家正规医院,地下却明目张胆在搞血液工厂,洛蛳就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急需迅速找到同盟小伙伴,一起分析一下眼前的处境。
穿过了采集室,再通过一段走廊就是无人的过滤室。这里只有机器的轰鸣,巨型管道从脚边穿梭而过,她敏锐的听力当中充斥着液体咕噜噜的声音,难以想象需要多少人类积少成多的血液,才能灌满这条管道!
机器林立的过滤室后面,是更加复杂的区域。流水线上排列满了各种各样的容器,有宛如口服液的小号玻璃瓶,还有装软饮的彩色塑料真空袋,也有华贵一些、类似香槟的细颈礼瓶,但是洛蛳心里明白,这些花花绿绿的包装里,都是人类血液。
另一侧,机器还在印刷着商品标签,随流水线被机械臂自动粘贴到不同包装外。
这一幕本应该挺恶心的,但是她却忍不住在浓郁的血香当中疯狂分泌唾液,妖兽本来就是容易被兽性控制的动物,更别提把豺狼放进羊羔群里,会发生什么。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向着还未封箱的包装袋接近,然后迅速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但是片刻的自我管理之后,诱惑又占据了高地,她又伸出手去,这一回,自控没起作用,她把粉红色的塑料袋抓在手里,只想捏爆这颗甜蜜芬芳的小果实……
一只手倏地打开了她的手,从旁边抢走了她手里的东西。洛蛳诧异地一转身,看见外形颇为狼狈的何贞,立马把什么都忘了,高兴地蹦了起来。
“太好了!我找到你了!”
何贞现在根本顾不上回应她,一把撕开了包装顶端的易拉环,大口大口把低温鲜血饮下。她胸前洞开了一个大窟窿,此刻正在缓慢愈合,肌肉向中央收缩着,甚至还能感受到心脏强壮的泵动。
洛蛳的眼光离开她,绕了半圈放眼她身后的位置,看见地上倒着两具尸体,又迷惑地看着何贞,等着她解释。
“没错……”何贞一口气把塑料袋喝光了,舒了口气,脸色由青白重新充斥血色,“他们想要我‘敞开胸怀’,所以我就礼尚往来,先让他们‘脑洞大开’了。”
“他们要你的心?干什么用,炒一盘熘心尖儿吗?”
何贞的白眼瞟过来,“你除了吃,能说点别的吗?”
“能啊。”洛蛳乖乖点头,“咱们现在怎么出去?梅梅在哪里?”
她终于说到重点了,何贞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衣服撕破开一道巨大裂缝,这倒问题不太大,反正这个时代潮流风尚比较炸裂,走在街上也不太扎眼。问题是洛蛳这幅模样,活脱脱像个小魔怪,就这么出去,肯定会引起路人的围观,到时候闹哄哄变成一场大马路上的畸形秀,事情就太搞笑了。
何贞冲她招招手,“你过来一些,我跟你说,这个世界,妖兽确实有不少,他们也有妖兽联盟,也有社会地位,但是他们也不会大喇喇现出原形走在大街上,多少都要伪装成人的形状。”
“哦……”洛蛳还是懵懂懂地听着,何贞本来就没什么耐性,这下终于急了,小小蹦起来一下子,“我是叫你变个人模样!”
“我不会啊……”洛蛳眨巴着两枚灯泡一样的大眼珠子。
何贞一阵烦躁,耙梳了一下头顶乱发,脸上表情狰狞了瞬间,“我可不是什么教育家,要我说什么能激励人的潜力,那只有**兜了,你可别逼我逼你。”
洛蛳一点不害怕,还被她绕晕了,“到底是谁逼谁?”
何贞刚升起一股暴躁的怒气,忽然猛然冷静下来,眯起眼睛盯着她,“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的身份是什么?”
终于问到了一句会答的问题,洛蛳高高兴兴一挺身,“我是一个叫……‘妖兽孤儿保育计划’里的收益人,院长收养我在这里的。”
何贞眼前一亮,“你能见到院长?在哪里?带我去!”
“现在吗?见院长干什么呢?”
“你是不是傻?医院地下搞这些,院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肯定参与了人血工厂!而且之前我们查到了信息,医院从黑市买了一颗混血种的心脏,这件事也只有面对面质问院长才能知道原委了。”
洛蛳歪着头想了想,“院长的办公室……我去过一次,大概还能记得,但是我们得小心点,要是被发现……”
何贞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要是,“怕什么?谁能拦得住我们?走!”
两个人雄赳赳地上了电梯,大模大样按了上升按键。
中间在一楼时电梯停下,两片厢门打开,露出一个一脸懵逼站在那里的医生,他双手插在口袋,看了一眼洛蛳,轻斥她:“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去……”
何贞懒得听他的,一脚把他踹得倒飞着后退,然后潇洒地敲按键、关门、上行,一气呵成。
洛蛳全程双手紧贴腿侧,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寂静当中,何贞找了个话题来聊,“你的印象里,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是人吗?”
“唔——我记不太清了,虽然见过他,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现在没什么印象了。”
电梯上行到顶层,入眼是一片忧郁的蓝色涂漆,院长办公室没锁门,就大敞四开着,何贞一眼就看见了桌面的一只水晶匣子,直奔而去。
“心脏!就是这个,莉利的心脏!”她的指尖轻抚过水晶匣子的外壳,晶莹剔透的外壳折射出迷离光彩,让人产生出一种幻觉,好像里面装的也是一颗棱角分明的水晶心脏。
她摸索到一行细细雕刻的小字,跟着念出来,“山河脉系第二分支……她也是山河脉系?”
一旁响起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你们是谁?进来干什么?”
何贞迅速把水晶匣子收在身侧,以防御的姿势扭过头去看,见到穿着白色制服的一个干巴老头,他虽然顶着一个小秃瓢,身材干瘦细窄,但是气质却庄严肃穆得很,气场十分强大。
“海老?!”洛蛳眼珠子都快滚下来了,实在想不到会见到自己的熟人,嘴巴也不灵巧起来,“你、你怎么在这?不不、不对,你为什么会进来副本呢?难、难道,你背着我们在公司里兼职?”
海老沉默了良久,同样困惑地看着洛蛳,“你是谁?”
“哦,我是……”她一着急,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轮廓竟然悄然转变,弹指间从一只粉色小魔怪变成了血色红润的少女,一歪头可可爱爱地介绍自己,“我是洛蛳哇师父。”
“你为什么在这?你又不在名单内的。”
何贞放松了下来,“行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有解不开的疑问,那就说说吧。”
海老打量着眼前情景,一边慢慢道来,一边坐回自己的工学椅上,“小心那颗心脏,它很珍贵。”
何贞看了一眼手里,语气坚硬,近乎龇牙咧嘴地讲了一句,“它在莉利胸腔里跳动,没被你们挖出来之前,也很珍贵。”
海老没有反驳什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静模样。
何贞又逼问上来,“你们为什么要她的心脏?干什么用?是不是跟山河脉系有关?”
海老斜着眼睛望了过来,“警官,你们是查案还是编故事啊?”
何贞猛然动作,一伸脚将他桌下的手掌卡在桌角,手边是一枚按钮。
“来这一套啊?搞笑,你以为自己是老狐狸?关公面前耍大刀!”
洛蛳稍微有点不满,“不要打他,他是我的师父。”
何贞也很不爽,“他是你师父,那我是什么?”
洛蛳噘着嘴巴嘀咕:“你是我的朋友……”
何贞继续逼问:“惠雅女校知道吧?惠雅女校的一个女学生欧林德,在两年之前失踪。两年时间内,这条街区就发生了两起失踪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动手不可?”
海老一摊手,“警官,你们办案不靠证据,全靠逼供和诈供哇?”
何贞神情一紧,忽然发出疑问:“我又没穿制服,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海老没出声,何贞却自己找到了重点,“因为未来特工总署里面有内鬼……是谁?”
一声闷闷的电击声,何贞原地抽搐了一下,四脚朝天栽倒,昏死过去。洛蛳还是一脸懵逼,就看见刚才被踹了一脚踢出电梯的医生忙乱地冲进来,冲着海老歉意地解释:“已经通知了地下监控血站的小组,幸亏她逃跑前已经内置了电击器,不然还真的很难控制住她!这些特工警察真麻烦!”
海老挥挥手,示意他把何贞拖走。洛蛳扑上去抓住何贞的两只脚,“这是我的朋友!你们要把她怎么样?”
海老蹙起眉,“你是红花会的人,送你进公司也是代表红花会下的决定,你没有弄错了自己的身份吧?”
“我才不管什么身份!你不能动何贞!”洛蛳这次很坚决,抬起眼睛凝视着海老,看得他静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语气,竟然放松下来。
“也罢,送她去拍卖行吧,我们已经有一颗心脏了,不如换个人情,或者换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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