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魏拂鸣失声尖叫,一张口被灌了满嘴腥臭的风,立时又干呕起来。
银光扫过下方,聚集的大片尸蛊被猛然掀翻,登时清出一片空地。
气浪减缓了下落的冲势,两人安然落地,踩进一坑水里。
宋寒枝脚踝刺痛,垂眼一看,坑里泡着绿油油的水,没过她小腿,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口鼻。
四周尸蛊发疯似的扑来。它们有的腐烂严重,四肢几乎只余白骨,内脏半露着挂在身上,全然不知疼痛。
宋寒枝抬手,银光飞快在尸蛊中穿梭,指尖一勾,银线回撤,所过之处,尸蛊四分五裂,蛊虫被震出在空中被内息碾得粉碎。
她正要带着魏拂鸣往边缘突围,头顶上方却忽地一声巨响,像是厚重的钢板猛然撞在石头上。上方亮了一瞬,一道人影掐着洞口大开的瞬间跃下,携劲风轰然落地。
污水震起,宋寒枝骇然抬袖挡脸,还是被溅了一身。她嫌弃地甩了甩衣服,看向跟着跳下来的越千洲,却听他冷然斥道:“净找事!”
宋寒枝:“……”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还来不及还嘴,越千洲脚下猛然一蹬,人已撞进密密匝匝的尸蛊中。他身形闪过,摧枯拉朽般徒手碎开大片尸蛊,原本摸不透风的包围圈登时撕开条口子。
“跟来。”
冷冽的声音里带着很淡的杀气。
宋寒枝忙不迭拽了下傻眼的魏拂鸣,跟在越千洲身后。
上方钢板合上后,彻底没了光亮。
宋寒枝眼睛已经见好,习武之人,多少能看清楚个七七八八,魏拂鸣却是两眼一抓瞎。
他腿还瘸着,被宋寒枝架着不好意思出声,耳边动静听着吓人,他心一横索性闭了眼睛只管跟着宋寒枝走。
但没走多久他便察觉到不对劲,疑惑道:“宋小姐,我怎么觉得那些怪物在避着我们?”
四周的尸蛊数量太多,全朝着一个方向涌来,很难看出它们的目的,但他还是隐隐觉得那些怪物更多是冲他来的,一凑近宋小姐反倒避开了。
宋寒枝心下猝然一惊,悄然提了下裙摆,两步躲到越千洲身后,扬声道:“大人,它们好像怕你的血啊。”
越千洲手上伤口颇深,出手时甚至有血液飞洒出去,溅到的尸蛊尽皆畏惧退开。
魏拂鸣恍然,暗道原来如此,一时对刀疤脸的身份愈发好奇了。
越千洲开路的方向与宋寒枝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这里的尸蛊都是蛊师炼蛊失败的产物。上方石室是那男人炼蛊的地方,定然有通道才能将这些尸蛊扔下来。
之前他们被锁在石室时,一开始屋内并没有旁人。
那精瘦男人是后来出现的,那他座椅的方向自然会有出入的通道。
尸坑越到边缘越浅,翻上一道石坎,那些尸蛊便不敢再靠近。
宋寒枝伸手从石坎上抹过,指尖覆上一层黏腻的黑液。这上面涂抹的应是炼蛊时配置的毒液,能克制这些尸蛊。她放在鼻下轻嗅,片刻后在魏拂鸣胳膊上抹了两把,擦干净了手。
魏拂鸣一脸莫名转头:“?”
“啊,这个能防尸蛊。”宋寒枝轻飘飘道,左右张望中被越千洲一把拽过去。
蓦地移动让脚腕生疼,越千洲走得还快,她跟不上,忙是抱住他手臂道:“慢点慢点……魏公子腿还伤着,跟不上的。”
她声音有些发哑,脚步也明显迟缓,越千洲眼神稍顿,侧过身忽地掀她裙摆。
“!”
宋寒枝想起宫宴那晚被他舔血的事,一脸防备地拢严实了裙摆。越千洲却突然躬身,一把将她扛上肩。
“喂……”宋寒枝吓了一跳,撑着他后背摆弹。她裙摆下垂,露出白色的长袜,血从她后脚跟的地方晕染出来,混着污水从鞋子里往外流。
越千洲往肩上瞥了眼,不耐烦地用手压住她腿弯。
这两人动静太明显,魏拂鸣听也听出来了,上前扒越千洲的手,“你大胆,竟敢对宋小姐不敬?快放手!”
他刚靠近,越千洲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左手一提他后背衣服,拎鸡崽子似的将人直接拎走。
魏拂鸣身体动弹不得,狠声威胁道:“宋小姐可是越大人的未婚妻,让他知道了,非将你剥皮拆骨不成!”
越千洲冷嗤,“让他来!”
他随口一句,落在魏拂鸣耳中却无异于挑衅,一时间火气噌噌上涌,原本惨白的脸都红了几分,“别以为有点武功就了不起了!你这点儿本事也就在普通人面前摆摆威风了。要真遇见越大人,指定吓得屁滚尿流!”
宋寒枝回过味儿来,心道难怪这小子一直对她恭恭敬敬的,“听起来,魏公子对越大人似乎很是推崇?”
魏拂鸣道:“那是自然,越大人可是天下第一!谁不仰慕?”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语调一落,“就是夜枭的考核太难了,我连着三年连初选都过不了。”
宋寒枝问:“你想进夜枭?”
国公府独苗儿,谁敢让他进夜枭卖命?
但魏拂鸣显然没意识到这点,颇为挫败地叹了口气,“越大人在我这年纪的时候,都当上大统领了。”
他看上去已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而越千洲夜枭之主的名头也响了许多年,宋寒枝诧异地“啊”了声,“原来越大人这么老了?”
她说着想笑,越千洲却忽地将她往上一颠,腰腹硌着他肩膀扑下,登时有些反胃。
“不老!越大人及冠不过两年呢。”魏拂鸣犹豫片刻,决意为越千洲挽回形象,悄声道:“别看越大人平日里总是易容成一些吓人的模样,但我见过他真容,俊得很……”
“闭嘴!”越千洲正找路,被吵得拧眉,拎着他衣服的手收紧,冷声道:“再嚷嚷,舌头给你割了。”
魏拂鸣被他一喝,不自觉气焰一缩,动着嘴皮小声嘀咕,“你嫉妒也没用……”
他刚嘀咕完,耳边一声沉闷的声响,越千洲脚边一块石砖滑出,头顶上方蓦然一亮,锁链滑下,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木制升降台垂落。
越千洲带着人站上去,一脚将刚刚弹出的石砖踹回。墙内顿时响起绞盘转动的声音,木台被锁链拉着上升,载着三人晃晃悠悠地向着头顶上方的洞口而去。
迈出洞口,果然在高台之上。
越千洲一踩高台边缘,径直从数米高的地方跳下,几步走出石屋。迷宫似的孔道形同虚设,他扛着人一路小跑,没多久就绕了出去,到外面的破院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似乎又下过雪,冷风刮得脸发麻。他不再往外走,解了魏拂鸣的穴道,将两人扔在檐下。
那两人被他一路颠着,一落地就捂着胸口干呕。
宋寒枝好半天才缓过来,泪花沾在睫毛上,哑声提醒他道:“下面的尸蛊得处理……”
越千洲撕下脸上的疤痕和胡子,“等着便是。”他歪歪脖子,活动着身体。伴随着噼里啪啦一阵骨响,他身量拔高,终于挺直了背。衣服变紧,袍角短了一截。
借着入口处微弱的灯光,宋寒枝看到一根长针从他后背被逼出,他的脸型随之变化,变成了宋寒枝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越千洲一掀衣摆,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直直看向她。
“你你你……”魏拂鸣显然对这张脸也有印象,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支支吾吾半晌,眼睛发光地对着他胡乱拱手,傻乐呵道:“越大人……”
越千洲看他一眼没说话。
远处忽地亮起火光,纷乱的马蹄声阵阵,如闷雷滚地,六队披甲骑兵从树林四方决荡而来。
马蹄卷雪,甲骑同时勒绳下马,踏碎霜雪奔入院中。
血腥气扑面。
火光跳跃,破院亮如白昼。黑压压的人群按刀分据四角,方寸之地霎时控作铁瓮。
越千洲斜倚石阶,抬了下眼皮。
阶下甲骑轰然单膝跪地,铁靴长刀砸出金戈之音。
“拜见大统领!”
甲光凛凛,一张张冷峻的脸默然隐在黑暗中,却如虎啸山林,迸发出一股冬日寒风也压不住的肃杀之气。
这便是夜枭卫。
虞国最强密探机构,虞皇手上最锋利的刀!
越千洲眉眼低沉,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肩膀,压低身体往前时像头狼探头,“可有漏网之鱼?”
“一个不留!”六队人马齐声应道。
越千洲下巴微抬,看向远处的火光,问:“还有人?”
一领队应道:“回大统领,是太子殿下带着巡检司的人在善后。”
越千洲闻言起身,夺过前面那人的马鞭,穿过人群大步往外走,“留一队人跟我回城,其余人进里面清扫。”
“是!”
他身后那队自发调头跟他出了院子。其余人也即刻从入口下去。
脚步声接连不断,宋寒枝看着他们目不斜视从她身旁经过,很快院中只剩下她和魏拂鸣两人。
呼啸的风声卷过,枯叶打着旋儿在她身侧摆动。
她叹了口气,回想起种蛊时那人同她说的话。
鄢王妃……
真是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吁~”院口的破木门忽地被撞开,打断她的思绪。一人一马冲进院中,炸起一片泥雪。
宋寒枝打眼望去,越千洲高坐在马背上垂目盯着她。他食指在犀角鞭柄在轻叩,打马绕着她在院中晃悠了半圈,缓缓道:“愣着干嘛?腿断了?”
“?”
宋寒枝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骂得摸不着头脑,听见外面有声响,想着应是巡检司的人到了,便偏头往外看。
越千洲勒马停在她身前,正挡在门口的方向,“过来。”
宋寒枝:“……”
还以为这人要避嫌,没打算管她了。
她扶着柱子起身,忍着痛慢吞吞往前,刚走到石阶,越千洲驾马一掠而过,一把将她捞上马背。
身后是温热的胸膛,宋寒枝缩着肩膀往后躲,宽厚结实的身躯将她整个拢在怀中,四周的风顿时小了些。
越千洲睨她一眼,屈身往前,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一甩马鞭冲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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