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创世纪》[番外]

瓦格勒失踪风波又过了一段时日后,公爵少爷曾多次派人寻找他的踪迹,但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他的风声再度显现——那是最近发生的事了——却又有了新的境况。

他疯了。

准确的说,成了一个在街边只会冲人傻笑的疯乞丐。而他也的确不愧于此称号,因为这疯人穿着如同被蛀虫啃咬出的有无数破洞的土褐色革制风衣,打了死结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蓬发上,顶着一个脏兮兮的宽沿帽子。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嘴巴里时常念叨着几句令人听了费解的话。

什么“别把我给忘干净”、“我要回来的”、“还是再见吧,不过是再次相遇的那个”……

即便这个疯人衣衫褴褛,状若痴呆,一双手却总是干干净净的,找不出一点泥污。而他的口袋里也总能取出那么几张皱巴巴的便士,去购买能填饱肚子的硬面包——虽然老板总是不高兴他的到来。

听闻疯人还时常兴蹲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朝来往的路人举起手中的三五张扑克牌,怪笑着邀请对方和他玩游戏。

人们被他可怕模样吓到,然后骂骂咧咧地绕路远离,更有甚者会被激怒,撸起袖子便要给他吓到自己的教训,但在靠近时,又会震惊于他如影般消失在巷角的矫捷身手。

贝赛利派出去的人一次也没能抓住他——因其矫健的身手。

瓦格勒出现的地点十分不重合,有时身处卡洛施公爵府附近的阴暗巷口,有时站在某个繁华的十字路口表演那堪称奇幻的魔术,有时又行走于远在边境的公路边,如同一介无名旅者。

一刻不得闲。

贝赛利撇去手头上的工作,前往最新的情报地点,来找这位行踪不定的疯人。

两个小时后,轿车来到一个设施老旧的街道,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尽管各个商铺都大张着——奇怪腔调的小曲在耳畔幽幽响起,有一段没一段的。

歌声低哑,词却是贝赛利小时最熟悉的:

“让我远走高飞吧,美丽的可爱的迪莉尔,你可看见那湛蓝广阔的天际了?……此刻起,放我远走囚室,可怖的残忍的迪莉尔,我可看见那矗立平地的石林……”

在一条散发着腐臭的霉味的小巷子里,贝赛利最终找到了与垃圾为伍的潦倒歌手,他此刻歪坐在砖墙上,嘴唇微微蠕动,歌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仍然穿着那件破烂风衣,脏兮兮的帽子置于脚边,一双因冻得皮肤干裂的手正摆弄着一副旧的扑克牌。

枯黄凌乱的头发全然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身材是如此的干瘦,以至于像服装店展示衣服用的一跟直杆撑着那身宽大不合身的风衣。

天气似乎还没有冷到这种程度,只是昨夜飞了一夜小雪,今早又悄悄融化了。

“嘿!朋友,这里!”瓦格勒冲不远处的贝赛利招手,兴奋得摇头晃脑。

通过他摇晃脑袋的动作,贝赛利看见了那对泛着光亮的翡翠石,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来者是他。

贝赛利站定在疯人面前,疯人昂起头,随意从牌堆中取出三张,对着他笑道:“来玩个小游戏吧——”

心念一动,这个场景何其熟悉,不正是二人还在公爵府时经常在“抽牌”吗?

记忆中的台词与之渐渐重合:“‘胜者为王’,所以,请加油抽出三张卡牌中的‘大王’吧。若胜者,我将恭候您的差遣。”

想要一次抽出大王或许是有点难,但面前人的心理实在幼稚的令人难以置信。

那时的贝赛利选择中间的牌,不出所料是大王。第二次,他选择了右边,是一张黑桃三,大王在中间位置。而到第三次时,他选的左边,是张方块九,大王的位置依旧久居中位。

“你蠢不蠢?为什么总把大王放在中间?”他有些奇怪的问道。

童心未泯的瓦格勒边收拾好牌边应道:“因为‘王’,有其左膀右臂。”他用牌遮住半张脸,露出带着狡黠和天真的明眸,继续道,“因为‘王’,就该强居中位。”

如今想想,竟有一种说不上的微妙之情。

贝赛利缓缓蹲下身,视线对望,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认没认出自己。

侍从有次曾禀报说,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出要上前的动作,连摆臂跑步的姿势都没有,瓦格勒便先发致人,走为上策了。

现在背后之主来了,对方又反而不跑不闹,安安分分坐在这里同他做起游戏,怎么不能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说来也是,瓦格勒没有理财之本,更没有稳定收入,离了他和梅尼老板,纵使有他给的价值500万英镑的支票,倘若不加以节制,沦落至此,也并非不是可能。

所以,他在等一个心甘情愿为他兜底的蠢货。

“是任何‘差遣’都可以吗?”贝赛利已经用手指摁在了中间那张的牌面,却没有第一时间翻过来对证。他直勾勾盯着蓬发背后的眼珠,仿佛要将其看出一个洞。

“是的。”疯人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任何。”

牌面翻转,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大王显现于众。

“很好,正中你我心中所意,我赢了——这毫无悬念。现在,我要你跟我回去。”贝赛利站起身,语气淡漠地说道。

疯人收起牌,一直紧绷的肩慢慢放松,手搭在弓着的膝盖上,指了指另一条盘着的腿,说道:“我知道的,但请看看我的腿吧,别再让伤口撕裂了。”

贝赛利闻言,皱着眉头掀开了那条下摆处开出一道大裂口的破布查看,只见对方腿肚子上横生出一条血痂与脓包相交的疤痕,其触目之心,几乎可以说是用锐器狠狠划过所致。

那道伤口也不知多久之前弄的,红中带青青中带黑,让人不忍再近距离观赏一遍。

贝赛利心情复杂,将对方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扶上腰,沉默地将人抬出巷子。

走了一会儿,疯人突然叫道:“嘿!嘿!我的帽子!我的帽子呢?”

“不要了,留着何用?”他冷冷回道。

“那可不行。”疯人挣扎着要往回走,但用力过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见贝赛利不肯带他回去,就扒住路灯的杆子不让他走,“你要这样的,咱俩谁也别走了!”

贝赛利明显不懂他为何执着于一个脏兮兮的帽子,他裤腿下那片干涸的污迹湿濡成点,然后成线。

离车停留的地方不过几步之遥,贝赛利不予理会他的死亡警告,强行把人拖拽进车内,并让人看住后,方才折返去取回那顶帽子。

帽子里只是一些诸如卡牌、明信片、玫瑰干花、巧克力、羽毛等小物件,在贝赛利看来,——在作为商人的他看来——它们一文不值。

“没有他们我会死。”拿到东西的疯人说。

轿车的引擎发动,二人并排坐着。

贝赛利转头,发现对方并不在看帽子里的东西,反而斜斜的朝他睨去,“如果没有你愚昧可笑的怜悯,我更会死。”

公爵少爷微笑道:“没有你自以为是的狂妄,你就不会疯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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