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殊的味道在郑东遇的鼻子里乱窜,明明是高级病房,可他总是觉得房间逼仄,每个角落都有危险。
警察来了一趟又一趟,医院方面也在里面不断解释,都说电梯是因为前几天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把自己的条形玩具掉到电梯缝隙里,运转的时候卷了进去,碰巧让郑东遇撞上了。
所以整个事件被判定了意外,至于郑东遇提到的那个陌生男人,茫茫人海,自然不好找,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先备案。
至于郑东遇的伤,医生说他的内脏小面积损伤,需要观察一周。
可是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他害怕某一天有人闯进他的病房然后杀了他。
“李特助,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郑东遇问着陪床的李特助。
“一周时间呐,郑先生。”李特助憋屈地给郑东遇到了一杯水,插好吸管。
拿一个特助当看护使用,确实大材小用,可是他和靳北陆做了交易,靳北陆没让他离开靳茹雨,郑东遇暗喜自然是将他视为了“妹夫”。
他现在脑子里还想着靳北陆那句,“求她,还是求我”的问题。
这种上位者的脑回路可真是难把握,他都是们靳家,求谁不都一样吗?后来转念一想,靳北陆可能是在暗示他,想得到靳茹雨,进入靳家,得先过了他这个“大舅哥”这一关。
那就需要想办法好好讨好靳北陆了。
虽然没有这方面经验,可是他想,应该和交兄弟差不多,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话题。
“李特助,你们靳总平时除了工作还喜欢做什么啊?”
李特助审视的眼光绕了郑东遇一圈,也不知道这人是城府颇深,还是真被人追杀。
若是追杀,那这追杀的人做得干净利落,明明能直接以“意外”要了郑东遇的命,可偏偏不是一招致命,郑东遇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李特助小心地措辞说:“靳总公私分明的,公事上不喜欢掺杂个人情感,所以他的爱好我并不清楚。”
郑东遇撇了撇嘴,一个连心腹下属都摸不清楚的人,太难搞了。
“郑先生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靳总的事了?”
“和你们靳总搞好关系呗。”
郑东遇满不在乎地说着。
他用吸管喝着水,眼睛又环顾了一圈病房,白惨惨地,嘟囔着“烦死了”。
郑东遇迫切地想要出院,打探靳北陆的动向,终于在靳茹雨口里获得了靳北陆的行踪。
“过两天,有一场慈善画展,到时候我求我哥带你一起去。”
自从郑东遇在她面前那么狼狈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男神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她哥曾经教过她,掌控一个人,不能硬来,要知道他的**驱动力在哪里。
以前郑东遇离太远了,有关他的事情还是听别人说的,现在人就在她身边,她有信心牢牢抓住他的心。
有了靳茹雨的出面,事情发展很顺利,靳北陆同意让郑东遇一起出席,可是却以靳茹雨的身体问题让靳茹雨继续呆在医院里,还让李特助亲自看她。
“独裁!”靳茹雨愤愤地说,又拿她哥毫无办法。
“等你休养好了,我们单独出去。”郑东遇凑近她的耳边撩着。
郑东遇的眼里充满遗憾,可还在劝慰靳茹雨,让靳茹雨很是感动。
一出门,没想到靳北陆还在外面站着。
郑东遇脸的笑很是友善,讨好了妹妹,又来讨好哥哥,他还是游刃有余。
“靳—”郑东遇想了想称呼,还没等他酝酿好,靳北陆扫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了。
郑东遇一个C语言输出,也赶快跟了上去,没办法,他对电梯的阴影太大了,让他一个人坐电梯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电梯箱作为一个既是公共空间,又兼具私密性的特质,郑东遇看着旁边气场强大的男人,心里是讨厌得要命,却不得不讨好对方,难受得他浑身僵硬。
“郑先生。”
突然听到靳北陆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这人漠视他多次,他觉得还挺新奇。
“嗯?”郑东遇看着比他略高的靳北陆,鬓角修剪得都是整整齐齐的。
“你不适合笑。”靳北陆摸了一下新换的袖扣。
郑东遇才发现,原先那颗被他摸过的袖扣替换掉了,靳北陆还是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他。
一如他跪在地上求靳北陆那样,优雅的外表下尽是厌恶。
郑东遇脸上讨好的笑彻底凝固,血液倒流,这是他第二次受到靳北陆的侮辱,愤怒的情绪直冲,但他——
终究是忍下。
没关系,等他和靳茹雨订婚后,他和靳北陆来日方长。
终有机会让他听到,靳北陆不得不亲切地叫他一声“妹夫”。
—
画展开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展览馆,几乎没什么人来。
有钱人的活动就这么神秘,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自己是在做慈善,原因恐怕就只剩一个了。
郑东遇冷笑着,这种肮脏的交易他听得多了,但从来不参加。
对他而言,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堕落才适合他,他从来不掩饰自己是个玩咖,光明磊落,让所有人都知道。
而这些优雅的人总喜欢立个名目,这跟出来卖,还要打贞洁牌有什么两样。
看着靳北陆的背影,也是个包裹在文明西装之下的龌龊人。
展览馆的安保措施很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且没有一个媒体记者,私人性极强。
郑东遇跟着靳北陆入座,抬眼就是个穿旗袍开叉的女人微笑地接待他们。
身材凹凸有致,属于郑东遇狩猎的范围,但是在这种令人作呕的虚伪里,让郑东遇一点兴致都没有。
“尊敬的各位来宾,很荣幸代表本次画展的承办人黎景先生欢迎各位的到来……”
郑东遇打了个哈欠,手撑着下巴,无聊得看着四周。
他不混这个圈,不认识什么黎景,就连周遭坐的人物也都是面孔。
只好琢磨着旁边的靳北陆。
他们相看两厌,可是想进靳家,又得讨好他,愁得郑东遇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他的脑子里划掉一个又一个不可行的方案,却突然听到台上展出的画作——
美丽不可方物的古希腊少年跪在地上,一脸苦痛,绷紧的肌肉线条上甚至沾着呼之欲出的汗珠。
在画作出现后,郑东遇甚至感受到了周围人赞叹。
坐在他们后面的四五十岁的男人,不禁出声感叹“真漂亮”。
似乎想到什么,郑东遇瞪大眼睛,离靳北陆近了些,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今天的赞叹和那天地下室的呻吟仿佛重合了,郑东遇的手抓紧了座位把手。
画上少年的痛苦,和那天时尚男人的颤抖……
他好像发现了靳北陆不得了的秘密!!!
但很快他的胃里一阵翻涌,这些恶心的“上流人”太他妈的畜牲了。
……
……
……
“下一副画作是《影子》,这幅画的灵感来源于爱而不得的暗恋,绚烂的夕阳和沉寂的暗夜巧妙交织,拉长孤寂的身影隐藏在花影里……”
靳北陆居然没有买上一个画?
郑东遇又是鄙夷。
也是,他那天碰巧窥探了靳北陆不为人知的肮脏,谁能想到这人如此衣冠禽兽。
“四十五万—”
“五十五万—”
一个连人都不画的作品有什么值得高价拍下来的?
郑东遇嗤笑。
“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
郑东遇满脸疑惑,只想看看是哪个冤大头。
“恭喜汪先生获得《影子》——”
郑东遇偏头看朝左前方看,那人的侧脸温润,还挂着浅笑的嘴角。
“汪尘昀?”
郑东遇叫出声,又淹没在沸腾的展览会中。
画作平平无奇,可是跳了近百万的价钱。
那边的汪尘昀没有发现他,郑东遇暗暗松了口气。
“你认识他?”
坐在旁边的靳北陆问。
“不认识。”
他低下头,不想被汪尘昀看到自己的落魄。
“我去趟洗手间。”
郑东遇烦躁地离开座位,没什么心情继续留下。
远离那群人,逛着这个展览馆,郑东遇眼里略过一张张图画,心里不是个滋味,想想他以前也是千呼万拥的大少爷,现如今躲在靳北陆这个变态身边,寻求庇护。
“东遇——”
后面响起阔别多年的熟悉的声音。
汪尘昀还是那样得体的世家公子哥,笑容可亲。
“怎么会国,不跟我说一声呢?”
“哦,我刚回来,没来得及。”
郑东遇尴尬地掩饰。他和汪尘昀是真得交心兄弟,但也是最害怕被看到自己落魄的人。
郑东遇身上是Hermès新款,颜色明亮,衬托他整个人干净又明朗。
他性格张扬,酷爱让自己成为焦点,即使落魄,依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汪尘昀笑容不变,“是吗?”
“我刚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一起坐着。”
温和的语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尖锐。
“那人看得眼熟。”汪尘昀说。
“是靳家的,靳北陆。”郑东遇坦白道。
“靳北陆?”汪尘昀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这个高中老同学的情谊还是差了点。”
郑东遇觉得汪尘昀没有变,又好像没变,他也说不清楚,在外国这些年,国内朋友都几乎断交了,汪尘昀也在这里面。
“他妹妹追我追得紧。”
郑东遇露出一个坏笑,“你知道的,我的女人缘一向很好。”
汪尘昀先是一愣,又笑出声来。
“没想到你的口味变了,你不是一直喜欢性感的吗,我记得靳家妹妹是个病秧子,人也很文静。”
“人总会变得嘛。”郑东遇不敢告诉他的遭遇,求靳北陆这个陌生人,要比求汪尘昀这个兄弟让他舒服。至于靳北陆那些变态的行为,他只要好好地藏在地下室里,那他就当作不是到。
“嗯。”汪尘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靳北陆这个人——”
他的眼睛闪过担忧。
“我很担心你,东遇。”
汪尘昀的手放在郑东遇的肩膀上,眼神真诚。
“你在国外多年,恐怕不了解B城的水有多深。”
一句话说得郑东遇警铃大作。
他爸出事也正是如此。
汪尘昀突然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靳北陆喜欢漂亮的,总之,小心点……”
郑东遇还没来得及咀嚼汪尘昀这云里雾里的话,就看见靳北陆朝他们走过来了。
“郑先生。”靳北陆说:“你是要走,还是……叙旧。”
汪尘昀亲密地揽着郑东遇,一点也不像他刚刚所说的“不认识”,就这么被戳穿,在靳北陆天生压迫的威力下,让郑东遇心惧。
“我们有时间再约。”汪尘昀率先放开了郑东遇,审视着他和靳北陆。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告诉我。”汪尘昀说。
郑东遇脑子有些乱,他看着汪尘昀,这话听来能让人觉得情深意重。可危险是什么呢?他最近连连受伤,是受他爸牵连,还是别的?
“靳总,也是好久不见了啊。”汪尘昀意味深长地朝着靳北陆打招呼。
“画展上有什么喜欢的画吗?”汪尘昀问着靳北陆,“那幅《漂亮的少年》被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买去了,真是可惜啊,你说是不是?”
“一幅没生机的画而已。”靳北陆说。
“唔,也是,”汪尘昀点着头,视线落郑东遇身上,笑眯眯地。
“靳总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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