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看两厌悲离生

没有办法说话?

一群人好好的,什么情况下会都说不了话?

若是一个哑巴倒也罢了,如何就这么巧,来了一群哑巴?

何况哑巴们一动不动。

就跟死人一样。

思及此处,千玦心下不安感更甚。恰巧此时余雾总算散尽,即便光线昏暗如夜,她也真切地看清了眼前景象。

成百上千个沉默不语的人,都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

他们统一张开双臂的动作也并非是在欢迎来客,而是因为双臂都被绑在了横着的木架上;而之前看到他们歪七斜八,也只因那些木架被随意插在了地里,并非都整齐持平。

近处的人桩身上,还随处有穿透衣服的草干显露出来,煞是惹眼。

千玦突然想起入境前痴鳖说过的话:白蛉虫突袭时,曾被误认作蝗虫,镇民们在药地立满了驱赶的稻草人。

稻草人当然说不了话。

丛缘显然也认出来了,随口叹道:“这些稻草人做得怪逼真的。”说着便凑上前想仔细打量,却被夕桀一扇子拦在了胸口。

夕桀难得的一脸肃色:“别碰。”

“怎么了?”

“因为他们都是白苓的镇民,不是稻草人,”千玦深吸一口气,替夕桀解释道:“这里是活生生的,万人桩!”

对,就是因为太逼真了,所以才有问题。

这些“稻草人”们鼓实饱满的身体,确实是被稻草填塞充盈所致,有一两根草干从衣服里横扎出来也不足为奇。

但普通的稻草人可没有人皮。

若是仔细观察,便可以看到每个稻草人的脸上都有五官,被缚住的“手腕”处也手指分明,那些不听话的草干甚至会从指缝中扎出来。

还有一点,每个稻草人的衣服上,都绣着棵草药状的纹样。

千玦记得,之前看到家家户户檐角所挂的风铃上,也都有这个纹样。想来应是白苓镇的镇纹标识。

那些寻觅不得离奇失踪的尸体去了何处,便很显而易见了。

有人将镇民们的尸体运至药地,剜肉剔骨,保留人皮;再以稻草填充皮囊,绑缚于木桩上,做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稻草人。

如此恶毒狠辣的报复方式,简直令人发指。

为何独独此地血腥味最浓?

因为凶手就是在这将镇民们剥皮填草,新鲜的人血顺着木桩蜿蜒向下,渗进脚下的药地里,直到把整片土地染成褐红色的血海烂泥!

夕桀原以为看到这般地狱惨景,千玦多少会有所触动。她灵根一眼便能看出来天生有缺,又是半魔异子,除了脑子里那点小聪明,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样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却以己为棋只身犯险,面对此景也不漏怯惧。如此执着,倒像是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势头。

那便是与仙魔大战有关了。

论理,如今最想翻案的当属那不知去向的魔族公主,而千玦又与魔君楼螭沿交好,甚至拍卖会的凤凰翎羽也落入她手......

这或许,本身就是她设的局。

那反过来,倒是可以以她为突破口找那位公主。

夕桀不动声色地看向千玦,面上仍是温和的笑容做派:“你这么平静,倒是比我想得大胆。”

“生气害怕也没用,又不是没见过,”千玦显然已经完全适应了与人共享情绪一事,不温不淡地回道:“而且这是过去发生的事了,幻境内的东西也不可能变为真的。少主大人要是心怀苍生于心不忍,不如等出去后给他们招魂渡灵。”

“嗯,千玦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夕桀含笑应答。

这话经由夕桀之口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千玦一阵不自在,正想回怼两句,却看到夕桀身后不知何时已站满了稻草人桩。

可他身后不是药地啊,分明是他们来时的小路。

千玦瞬间反应过来,大喊:“那些人桩会移动!小心后面!”刚喊完,只觉手腕被人拉住,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即将撞上之际,夕桀略一翻腕,连带着将千玦也转了个身。同时对丛缘也是如法炮制,三人呈背靠背的姿势拢在一起。

千玦得以看到了自己原本身后的光景,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是密密麻麻的人桩。

以他们三人为圆心,四周已围满了稻草人桩,形成层层密不透风的圆形围障,正步步紧逼,犹如狩猎瓮中之鳖。

“你们心真大啊,对自己背后毫不忌惮。”夕桀看好戏般地吹凉风。

眼看着人桩即将逼近,他倒是仍气定神闲,尚有闲心挖苦。千玦愤愤道:“那你也别把我往中间拉啊,丢出去才安全吧?!”

“因为打不过。”夕桀粲然一笑。

“哈??”

夕桀继续盛开他的笑容,接着道:“我自己打不过,所以要你二人来挡挡。”

“......”

丛缘似是早已习惯,脸上毫无波澜。千玦却简直是要气炸了毛。

还以为他是担心背后受敌才将自己与丛缘拉过去,敢情是当盾牌。死到临头还笑得这么灿烂。

真是朵黑心的白莲!

千玦只当这二人靠不住,在将被聚拢来的人桩淹没之际,咬牙朝头顶放了个狐火。

她素来知道自己无甚灵力,击败眼前险境简直是异想天开。但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夕桀看着她放出的那团小小狐火,眸光微动。

他当然是诓千玦的。生死紧迫关头难免露馅,他想诈一诈千玦,看千玦是否藏有什么后手。毕竟这少女实在狡猾。

倒是没想到她会放出狐火术来,还......这么微弱。这残缺的灵根看来不是作假了。

她是真的没什么修为。

千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空中自己放出来跟火折子一般大小的狐火,泄气万分。

但下一秒,空中火焰却猛地进化为巨大炽热的火炬,炸开成空心的火圈落下,正好将三人圈在了中心。人桩群本就是稻草,自然怕火,便被逼退到这层火圈外围,再上前不得。

千玦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终于放出了正常有威力的术法,顿时霁然色喜。

丛缘及时地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那好像不是你放的火。”

千玦笑容僵住。抬头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在空中激烈缠斗,疾如电光魅影,难舍难分。速度之快,连她的狐狸眼睛都瞧不出什么名堂。碰撞间更是火光迸溅。

一番死斗追逐下来,那团黑影似是不敌,“轰”的一声,被狠狠撞落,直接在地面砸出个深坑来!

“臭老鼠你他娘的再糟蹋他们试试!”

空中荡开一个怒意十足的女声,那道白光刹那间也落至深坑,火光褪去,渐渐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来。

她身着绒毛白衣,洁净如新冬雪絮,发饰也以白绒编缀。柳眉横竖,眼尾猩红,明珠绛唇,即便满脸愤颜,也遮不住那凝雪琼貌。若是正常状态,应当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她满身杀气,垂首睥睨着下方的手下败将。

躺在坑中的黑影也褪去火光,幻化成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凤眸吊梢,冷峻的面容狂妄中又带着点阴骘的痞气,点漆般的眸子晦暗如深渊死水。

他因受了伤,双手撑地,却仍是不服输地昂首,轻蔑地回以阴森湿冷的目光,黏腻如淬毒的毒蛇般在女子身上游走。

女子愤恨至极,抬脚踩上他受伤的肩头。他也不躲避,咧嘴扯出一个邪魅戏谑的笑,却凉如肃杀刀锋,让人不寒而栗:“反正都死了,帮我做点事又如何?你是大圣人,那不如你代替他们好好听我的话?”

言语间透出一股无形的轻佻感。

那绒裙女子狠狠啐了一声,足上发力,将他一脚踹翻,同时紧握右拳,毫不留情地向他攻去,势如破竹。

“你这疯子,就只会用蛮力。”男子冷呵一声,侧身沉腰灵巧避开。而他原本所躺之处,已然被白裙女子的重拳再度砸出个更深的坑来。

“我看你就是疯狗,疯狗就该拴起来,可别到处咬人。”他浑然不顾伤痛,越发说着挑衅不堪的话语。

女子眼中陡然渗出凛冽寒光,连带着周遭温度遽降,一字一句道:“你、他、妈、找、死。”

话毕,再度蓄力,拳势掌影齐出,疾如过江飘风。

这番气恼攻势,似是正中败将男子下怀。他张狂一笑,借着一股诡劲格挡闪避。二人愣是凭着赤手空拳互相拆招,又盘打挥缠起来。

稻草人桩被女子的天降火圈击退后,也渐渐退回了药地,再无动静。千玦几人便在背后默默观望这场横生的恶斗。

这白衣女子生得娟丽娉婷,性子倒反差得很,颇为暴躁。千玦瞅着那被她用蛮力生生凿出的巨坑,没来由地想到,她去当体修定能冠胜翘楚。

不过她登场时,似乎骂对手是“臭老鼠”来着?

再瞧二人装扮,千玦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受伤不敌的黑衣男子应当就是先前偷袭自己的贪鼠,而这满脸怒容的白衣女子,多半就是嗔兔了。性子还真是贴合名字。

思量间,忽听观战许久的夕桀出声道:“贪鼠要反击了,她怕是不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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