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十七岁

沥青薄雾裹着咸腥湿意扑面而来,像黏在皮肤上未干的血痂。

入目之处满是光滑的胶状物,看似像玻璃,实际上却是半透明的卵膜,里面包裹着层层叠叠蠕动的银灰光斑。

世界在歇斯底里的疯狂嗡鸣着,里面混杂了许多意义不明的频率,如同某种渗出黑色汁液的软烂泥潭,听久了,仿佛会与它一同陷入夜不能寐的不安疯狂。

无数长虫般的生物掠过梁雪意身边,额上暗红色肉球微微振动着,从里面延伸出几缕白色的线,延伸至天上一片不断起伏的深紫色皮肤。

每一次褶皱舒展,就有无数"流星"坠落,掉在地上变成这些长虫。

在这片挑战物理法则与人类认知极限的禁区里,梁雪意看到了阿勒。

它那庞大的躯体从腹部延伸出新的头颅,头颅又再次连接崭新的身体,如此循环往复,持续绵延到了长达五十多米的未知远方。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眼,看向满天惨白星辰!

梁雪意终于和他傲慢的敌人正面相对了。

一滩浸泡在暗红粘液里的活物,悬浮在世界顶端。

粘液表面粘连着无数半透明的卵囊,每个卵囊里都包裹着扭曲的细小虫肢。

它没有"躯干"的概念,只有无数粗细不一的暗红虫丝。粗的表面布满凸起的黑色瘤体,细的顶端则满是细密倒刺,蠕动腔体在倒刺中心漂浮摇摆着。

最可怖的是"头部",无眼鼻口耳,只有一块凸起而布满褶皱的黑色肉瘤,表面镶嵌着上千颗细小圆点,每颗圆点都在胡乱四瞥。

诡异的是每当祂无神的视线瞥过自己身下卵囊时,梁雪意都能从中察觉到某种堪称"母爱"的慈悲眼神。

此时此刻祂没空理睬逃窜的梁雪意,因为除了他,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就在这时,顶端的肉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尖啸!

虫母的嘶吼声刚落,暗红虫丝便如暴雨般缠向那个虚影。

它的"躯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鳞片的东西。

可如果凑近看才会发现,那些不是鳞片,而是无数缩小的扭曲人脸,每张人面都闭着眼睛,嘴角却咧着诡异的弧度,似哭非笑。

每当祂们庞大的身躯开始碰撞,满天星辰就开始疯狂闪烁了起来。

盯着祂们的时间越久,梁雪意的意识就会跟着颤抖,灵魂深处不受控的与其同频共振了起来。

他任由血泪顺着苍白面颊滚滚滴落,眼神死死盯着模糊虚影。

是祂!那个躲在他脑袋深处的狗杂种,饱含无边恶意,每当他虚弱之时就出来肆意作乱的家伙!

讽刺的是,这两位掉价的"神明",此时却像被强占地盘的狗一样,为他的归属权而内讧了起来。

梁雪意没时间为此表达自己有多幸灾乐祸。

他没敢停留,借着这个间隙,向上空环视一圈,像道黑色闪电,径直朝虫母盘踞之下的诺亚核心区冲去!

身后,两个难以言喻的存在还在厮杀,梁雪意没有回头。

意识体的缺口还在流失精神力,每多停留一秒,就少了一份逼停爆炸的把握。

终于,他顶着流窜的红丝冲到了核心面前。

那是一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地带,与面目狰狞的丑陋神明们相比,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梁雪意咬着牙,毫不犹豫的朝里面冲去。

精神力与数据流碰撞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令他不禁眼前一黑。灵魂几近溃散,但他强行抵住近乎凝滞的阻力,一点一点,硬生生将自己往里面塞了进去。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梁雪意突然感觉脚下一紧,回头一看,只见那些该死的红丝正攀着脚腕朝胸口疾驰而来。

暗道一声不好,他加快了在纯白光带里寻找自爆装置的速度。

身后的厮杀声在渐渐逼近着。

就在这时,虫母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粗如数据柱的主丝顶端,黑色瘤体骤然破裂,腥脓混着细小黑虫喷溅而出,落在那密密麻麻的满身人面之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一瞬间,闭着眼睛的人脸全都齐刷刷睁开了混浊的双眸,嘴唇咧出十分诡异的夸张弧度。

成千根带着暗黄纹路的触须从中吐出,密密麻麻的挤在皮肤上,形成由无数小小凸点构成的崎岖表面。

祂们两个肉身相搏的瞬间,梁雪意脚下一轻,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绚丽多彩,五光十色了起来。

他心里低骂一声,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操/蛋事。

幻境再次降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强烈真实!

他“看”到方垂野浑身被血液染成鲜红,深深垂着头,怀里抱着一个很安静的“人”。

对方胸口被洞穿,黑红内脏混合着组织液,将周围染成充斥着死亡气息的不详颜色。

黑色军装被染成暗红,脸色死白,溃散的猩红瞳孔毫无生机。

那具死尸正是他自己的身体!

方垂野黑发凌乱,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具“尸体”。他肩膀剧烈颤抖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他与对方那双浅灰瞳孔骤然对视,清晰看到了里面悲伤到极致的哀恸之色。

与以往幻境相比,梁雪意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他甚至可以笃定,眼前之人就是方垂野本人。

是真实的,对方从没在他面前表露过的另一个方垂野。

他水晶般剔透的浅色眼帘里有着孩子的茫然无措,对事情发生的不可置信,往日里平稳握枪的修长手节抖得不像样。

方垂野盯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极轻,及浅的抽了口气。

他用颤抖的手别开梁雪意腰间枪套,如此细致入微的摩挲着那把锃亮□□,耐心,温情脉脉。仿佛在无声抚慰着自己爱人的在天之灵。

片刻后,悄无声息的用衣袖擦了擦脸,朝那具尸体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丑陋微笑。

下一秒

“嘭——”

梁雪意想起来了。

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就是方垂野那家伙,看似对凶险的场面永远运筹帷幄,游刃有余。谁知道他十七岁之前,还是个连眼泪都控制不了的窝囊哭包呢。

就在这时,他突然福至心灵,在这场境花水月的幻觉里参透了某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梁雪意骤然清醒。

在理智了不到片刻的间隙里,他猛然将自己的虎口朝唇边送去。

犬齿暴虐的撕开皮肉,像个饮鸩止渴的沙漠旅人,贪婪啜饮着自己的鲜红血液!

“全下地狱吧!!!”

意识在发出狂吼,梁雪意悍然仰头,将口中那些尚带余温的咸湿液体,尽数喷洒在了目之所及的一切角落里。

瞬间,一股无形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朝四周爆裂扩散开来。

那足以搅动意识海洋的力量,正蛮横将世界的原主人与不速之客尽数驱逐,强行稳定着他自身的存在!

“呜——”

虫母发出一声痛苦尖啸,漂浮在各处的细丝尽数归来,小心翼翼的保护着祂周身尚未孵化的卵蛸。

人面神明静静抬头,盯着纯白光带里传来的剧烈波动,不到片刻,身影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于此同时,千疮百孔的大厅中央,那道象征着毁灭的倒计时最终定格在了三分零九秒。

墙体炸得只剩半截焦黑残垣,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像碎在肉里的拧断骨节。

地板塌陷出深浅不一的坑,原本挂在墙上的名贵字画,现在却垃圾一样混在了瓦铄之下。

空气中飘着呛人的烟尘,裹挟着金属融化的刺鼻气味。

就在这仿佛被死神光顾过的一片狼藉之中,却突兀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苍白右手。

指节细瘦伶仃,皮肉外翻,像是挣扎在废墟间一只不合时宜的和平白鸽。

它是如此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脚,你就能清晰从那副皮囊之下听到骨头断裂时的峥然脆响。

可下一秒,它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大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合金隔热板硬生生推翻到了废墟之下。

梁雪意轻咳一声,浑身虚脱战栗。他勉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在了那半块烧焦的桌角上。

心肌轻微挫伤,肝脾破裂,左侧肩关节脱位,肋骨有轻微的撞击痕迹,但好在没有折断。

粗略判断出自己的身体情况后,梁雪意长长舒了口气。

已经很幸运了,肺部没有多少损伤。至少不像锈带那样糟糕,冲击波挤压导致了肺挫伤,呼吸困难,他不得不亲自动手将那根戳进肺里的该死肋条处理掉。

然而,梁雪意还没来得及喘息,复位关节的动作突然一顿,那双充斥着警惕与桀骜的锐利眼眸朝远处投去眼神:

“谁?”

他冷冷道:

“在我拧断你的脖子之前,别做些不自量力的蠢事。”

“拔了牙的狼可不配被称为狼。”

陆鹤清脸色阴沉,那张英气逼人的俊美脸庞上沾了点点焦黑,灰色发间满是硝烟与战火的气息。

他单手提刀,上面往下缓缓淌着血渍,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梁上校,需要我教教你,狗是如何叫的吗?”

“你自己留着吧。”

梁雪意在认出来者后,本来绷紧的挺直脊背稍有松懈。他扯下袖口处的布料,一边熟练给自己包扎,一面随意发问:

“乔治.修斯呢?炸死了,还是……”

他话音未落,陆鹤清抬手甩了甩自己正在滴血的弯刀,朝梁雪意森然一笑。

“我说过,梁上校,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梁雪意静静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道:

“我能问为什么吗?”

陆鹤清却在此时突然就闭了嘴。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生动的表情刹那间了无影踪,神情骤然变得阴翳偏执了起来。

青年快步走到梁雪意面前,用刀尖强硬挑起他下颌,冰冷的刀锋悬在喉管处,那双一金一绿的漂亮瞳孔冷冷打量着眼前之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犹疑启唇:

“梁上校,你……失忆了?”

梁雪意呼吸声微顿。在这个瞬间,他清晰看到了对方眼底那毋庸置疑的笃定,以及从骨子里迸发而出的刻骨恶毒与恨意。

“噢不不不不不不不,怎么可以这样?”

下一秒,陆鹤清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了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来回踱着步,余光扫过急促喘息着的梁雪意,毫不手软的将弯刀往他腹部一插,将人牢牢钉死在了原地,委屈道:

“不公平!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

梁雪意闷哼一声,细密冷汗从额上缓缓滴落至颊边。他听到陆鹤清夹着嗓子,用诡异的甜腻嗓音模仿道:

“别怕~我会让所有人都尽力活下来~”

仿佛这样还不够解气,陆鹤清长腿一蹬,皮靴重重踏在了对方的胸口。

他缓缓俯身,眼神扫过梁雪意身下逐渐蔓延的沸血,讥诮而又深思熟虑:

“我想想,我想想。梁上校,您今年芳龄几许啊?”

梁雪意的大脑在朝他发出警告,按照这个流血速度,他怕是坚持不了十分钟就要失血而亡了。

他仰起头极速喘息着,胸口如有千钧重担。劲实的肌肉将脖颈勾勒出十分漂亮的柔软弧度,仿佛一只引颈自戮的美丽天鹅,脆弱又不自知。

“那我之前说的同僚相残,现在的你听起来,是不是就像跳梁小丑一样滑稽又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陆鹤清骤然笑了起来。他冰冷的异色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脚下美人,皮靴却毫不怜惜的踏在他胸口处,力道逐渐收紧。

“咯吱”

肋骨断了。

陆鹤清握紧了插在梁雪意腹部的弯刀,在对方被逼至绝境的凶悍眼神里,他森然一笑,猛地将刀逆时针转了整整一圈!

梁雪意纤长睫毛垂着,掩盖了眼底的冰冷水色。他的身体在极端疼痛下,剧烈摩痉了起来。

下意识想弓起身体,如同猛兽下意识护住自己最柔软的脆弱腹部,但在陆鹤清戏谑的眼神里,终是于事无补。

原本偏淡的唇色被撕咬得不成样子,梁雪意硬是一声没吭,生生忍下了这波肆虐的剧痛。

“好啦。”

就在这时,陆鹤清终于大发慈悲,施舍般将刀从梁雪意身上抽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的一片狼狈,嫌弃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三两下卸掉他的肩关节,这才捏着鼻子把人放到了自己背上。

“先给你把血止住,流我一身,恶心死了。”

就在这时,梁雪意隐在凌乱发间的唇角微勾,肆无忌惮的无声笑了起来。

“慢着,老友间叙叙旧我就勉强忍了。当着我的面带走我的丈夫?”

熟悉嗓音突兀响起的瞬间,梁雪意笑意一顿。

方垂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二人身后。他盯着陆鹤清背上生死不明的梁上校,假惺惺勾起了唇角:

“神官大人,这不合乎礼仪吧?”

太差太差太差。不够不够不够。

文笔尚且稚嫩,阅历太过年幼,致歉。

我会一直走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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