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虽然有着个“疗养院”的名头但实际上和高豫龙说得没差，就是个缩小版的精神病院，不过也是有像白老爷子这样来养身子的老人家在这儿。
宋乔和闻亦年也不清楚于文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只好先前往一楼到前台处打听打听。二人下来楼，却没有在前台见着人，只能四处寻找，最后停在了一间心理咨询室。
室内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里面随意摆放着各种小模型，但由于没什么人打理，里面的房子、树什么的都倒在一起。
宋乔走上前去将那些模型扶起，随后又问闻亦年：“你之前对于于文天有什么了解吗？”
闻亦年顺势坐在已经有些掉皮的黑色沙发上，双手交叉，“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不怎么说话，但却很在意自己的名声，而且很贪财。”
“许岁的事情，与他有关吗？”思虑良久，宋乔还是问出了口。
“算有。”闻亦年淡淡道，“岁岁出事的当天，他曾经来我家送过东西，可能看到了当时的场景。”
宋乔垂眸，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放着那些小模型，“这么说，就是他看到了，但没有阻止。”
“如果他阻止了，或者叫了人，说不定就不会……”闻亦年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了，与其困在过去，不如做好当下的事情。
查清楚这凶手到底是谁。
“可是……”宋乔将红顶的小房子稳稳立在围墙正中间，“凶手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帮许岁报仇？为什么？”
“许岁还有什么朋友吗？”
闻亦年摇头，“没有，当时你也知道，村里的同龄孩子都欺软怕硬，没几个敢和我们做朋友的，除过你和关老师，岁岁甚至搞不清楚其他人的名字。”
“所以要真是有人要为许岁报仇，除过你和我就只有关老师了，可是关老师已经死了，那还能是谁？”宋乔觉得越发迷惑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为了给许岁报仇？又是以什么身份给许岁报仇的呢？
“那……”宋乔正要再问闻亦年知不知道关老师的死因，又听外头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是细高跟踏在地上的声音。
来人应该是一个女性。
闻亦年站起身来，和宋乔一同向门口看去，下一秒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推门进来。是一眼看去就很严肃的那种长相，带着一副红框眼睛，如果脱下白大褂说是为老师也是很可信的。
那医生在宋乔和闻亦年身上扫视了一圈，声音冷淡：“我记得今天没有病人。”
宋乔往边上侧了侧，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过去。
“我们不是病人，是来看朋友的。”宋乔回答道。
医生坐上椅子，单手将眼镜拿下来后揉了揉眉心，似乎已经很累了。
“看朋友来这里做什么？”
闻亦年率先接话：“我想顺便请赵医生帮我朋友看一看。”
“咨询是要收费的。”赵医生一脸冷漠。
“嗯，之后出院会补上的。”
赵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宋乔，对方则回她一个公式化的微笑。“他？”
闻亦年点头。
宋乔也知道这是闻亦年的暂缓之计，自然也跟着演戏。上前拉开椅子在赵医生对面坐下，双手叠起，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赵医生又带上眼镜往那沙盘里望了望，问他：“那东西是你摆的？”
宋乔也下意识地往那沙盘里看了一眼，那是他刚刚和闻亦年聊天时随意摆的，他点了点头，“是，不过是随便摆着玩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赵医生站了起来，理理衣摆就朝着沙盘那边走去，边走边说：“就是要你随意摆，要是刻意可就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说完，她指了指那个被放在最中间的小房子，周围有一圈围栏围着，小院子里还插着各种各样的花，没有什么条理，就只是被乱七八糟地插在沙子里。
“这个小房子可以看做是你的内心世界，你用一圈围栏把它围起来了，没有留门。”赵医生推了推眼镜，“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你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而且在围栏内外都插了花做装饰，围栏外以暖色调为主，内以冷色调为主。这可以看做他人从外看你是一位很好相处的人，花团锦簇，鲜艳欲滴，但要是在往里探索就会遇到围栏挡起来，让人没有办法进入你的内心世界。”
“不过要是有人能进入内心世界，就会发现内里的这一簇冷色花，以及最中间的这一朵。”
她将宋乔放在花束最中间的那支未开的花拿出来，用手将那花苞捻开，里面是淡淡的橙色，带着暖意：“或许有人能让这朵花开。”
宋乔接过那朵花苞，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当时摆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这些，这医生竟然能说出这么多来。他又想开口再问些东西却被赵医生打断。
她提醒道:“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确定的意味，听听就好，要是真有心理问题还是挂了号仔细看看。”
宋乔又将那花苞插回去，点头：“知道了。”
赵医生又回到了座位上，看着面前并排站着的两人。
一高一矮，一精瘦一清瘦，一斯文一恣意，着实是个有意思的搭配。但她越看宋乔越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认识一个叫郭自友的人吗？”赵医生忽然问他。
宋乔“啊”了一声，她说的那人正是此案的第二个死者，是唯一一个和许岁没有关系的人，死得也很随意，是没有任何掩盖的注射死亡。
“听说过，怎么了吗？”宋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人，心想她会不会对这人有些了解，自己也能借此多打听一些。
赵医生摇了摇头，只是随口一句：“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和你的沙盘模型都摆的差不多，你和他在性格方面还是有些相似的。”
宋乔和闻亦年带上门出来后还在想赵医生说的那句“相似”，觉得莫名其妙的。
“这么说那个叫郭自友的也来过这里？”宋乔眉头紧锁。四个死者里有一半都和这个疗养院有关系，那这里绝对是藏着什么的，他得好好调查一下。
正当他在考虑要从哪里查起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自己的眉心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他抬头才发现闻亦年正用手给他顺着眉头。
“诶？”宋乔一时没反应过来，瞳孔微微收缩，模样很是惊讶。
面对他的诧异，闻亦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别皱眉。”
等他放下手，宋乔才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习惯了，想一些事情的时候时候就会这样，没什么的。”
两人并肩往电梯口走，闻亦年轻声道：“按照刚刚那位赵医生说的，我会有幸成为进入你院子的人吗？或者换个说法……”
“我能被你纳入你私人的领地吗？”
宋乔脚步一下子顿住，转头看向闻亦年，看了半晌见他眉眼中带着认真，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后他才吞吞吐吐道：“刚刚她不是说，这不太能信吗？”
闻亦年也停了下来，和宋乔面对面，“那就当这只是玩笑，你会吗？”
炽热又带些期盼的目光仿佛要将宋乔盯出一个洞来，他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却又在下一瞬生出些别样的情绪。
像是一朵挣扎着想要盛放的花苞，迫不及待地想让赏花人看到它内里的暖意。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别人直接的心意时不想逃避，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随意的口气回答：“当然会，我还能给你建一座新的小房子，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房顶？”
说完，他叉了叉腰，一副地产大亨随手就能拨一块地建别墅的样子。虽然语气随意，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玩笑话，但宋乔知道这是他的一次巨大的进步。
“是吗？”闻亦年忽得笑了，“那我可以不要别的小房子吗？”
“我想住你那一间。”
“都住一起了，要不要睡一张床呢？”宋乔觉得闻亦年和小时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说话都开始带上些莫名的暧昧了，一点没有小时候讷讷的样子。
难不成是自己小时候说话太随意把他给带坏了？他也没发现闻亦年的学习能力这么强啊？
“好啊。”闻亦年笑道。
宋乔对着闻亦年却忽然变的脸色，闻亦年以为是自己这过于直接的表示冒犯到了他，正要道歉却被宋乔一拉，让他对着远处拐角的一扇铁门。
“你说哪里会是什么东西呢？”宋乔疑惑道。
闻亦年也盯着那扇铁门看了很久，随后道：“那我们晚上要去探险吗？”
宋乔点头，却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好像在他小时候也和闻亦年说过这话，是约定了要一起去村里的废弃小楼捉鬼。
“好啊，探险！”
宋乔看向闻亦年，对着他笑了笑，这笑让闻亦年有了一瞬的恍惚。好像是小时候的宋乔正在对着自己笑，像太阳，像一朵暖色的小花，活力又恣意。
也像他所说的，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白矮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