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过荆鞭,河闲王默然转身,背对太后。太后优雅地抬手,噼啪一鞭抽下去,他背上立刻出现一道赤长红肿,从脖颈处直拉至腰间,且完全顺着脊椎的痕迹,河闲王有苦难言。他刚要含泪开口,就听见后头宫人内侍纷纷大叫:“太后晕倒了,太后晕倒了!”
原来太后执鞭责罚河闲王,恸哭自责,大悲之下竟至昏厥。
宫人内侍全心扑在救治太后身上,一时无人理会河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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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竹送冯步摇回宫,两人并肩齐行,虽有攀谈,但傅青竹的话明显比之前少。冯步摇前踏一脚,靴子陷进雪里,她说:“朕读的诗不多,不辨优劣。无慧眼难识珍珠,你别计较。”
“臣明白,陛下其实与冯饮南有旧隙,又误以为壁上所题是阿南的旧作,所以才说了那些折损他的话。”傅青竹下巴稍微往下低,平缓道:“陛下贵为天子,其实怎么评价我们做臣子的,都不为过。但陛下得知千诗是臣所作后,竟甘愿自降身份,也不愿贬低臣的诗。陛下……待臣不薄。”
冯步摇听着听着,她自己怎么红了耳根。
傅青竹问道:“臣冒昧地问,陛下与阿南,从前是因什么生的嫌隙?阿南虽口齿逞强,其心不坏,臣不才,兴许能化解陛下同他的恩怨。”
冯步摇沉默不语,若只单单是她与妙音的嫌隙,她一定知无不言,全告诉傅青竹。但这中间涉及第三人唐莲子,不可妄言她人秘密。
两人并行在雪地上,只听见深深浅浅,脚上踏雪的细响。白雪遍铺,又似踩在盐上。两人行至宫门外不远,见前头围了一圈百姓,有细碎如蚊的声音在感叹,“这是谁家贵妇哦?是哪家皇亲国戚?”
冯步摇不由皱眉,轻声道:“是谁胆敢围在宫门外?”
傅青竹道:“陛下先莫近身,臣去看看。”
不久后,傅青竹一脸阴云返回,径直对冯步摇道:“陛下请先去附近避一避,切莫回宫。”
冯步摇心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傅青竹低声道:“陛下先避再言。”他将冯步摇拉至一边,两人又拐入附近一酒楼,入了二楼厢房,闭上门后,傅青竹才告诉他,河闲王负荆进宫请罪。他的侧妃守在宫门外,等他归来。
冯步摇一拍大腿,道:“他到来个先发制人。”知道她会去查他,便先入宫请罪,又命家眷在宫门前制造轰动,传得满城皆知。到时候天下人皆可怜河闲王,只会说她这个皇帝的不是。
冯步摇再一沉思,转过头,盯着傅青竹半响不出声。
傅青竹亦瞧着她,眨了眨眼睛。
冯步摇问道:“朕方才靠近宫门时,听见不少人在议论‘是谁家皇亲国戚’,可见大家是不知道贵妇是谁的。小傅,你如何断定她是河闲王家?”
傅青竹再次眨了下眼睛,道:“臣识得闲王殿下的侧妃。”
冯步摇一伸脖子,听见傅青竹继续说:“陛下也是见过她的,就是那日我们在琅元巷口遇见的妇人。”
哦,原来是傅青竹的旧情人啊!怪不得他以前明明认识河闲王,却左掩又盖,不肯说出来。
冯步摇忽地伸手,捂上胸口的位置,她发现很奇怪,心头有点痛,莫名憋得慌。上次琅元巷口替他打抱不平的磊落荡气,突然无存。
冯步摇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戚诗思。”
冯步摇哈哈大笑,环顾左右,不与傅青竹对视:“小傅啊,朕可不关心你的旧情事,你隐不隐瞒,朕都不在乎。但朕可是关心着你与闲王府的关系,若你与冯北荒昔年交好,可一定不能瞒着朕啊!”她笑了半天,敛住神色,“你去看看宫门口有没有什么心动静,冯北荒从宫里出来没?朕回宫还有许多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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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静悄悄。
傅青竹家里可不安静,妙音有事没事就敲下傅青竹的房门:“傅北海,你在干什么啊?”
“傅北海,贫僧在念经,观自在菩萨,你听见没有?”
“傅北海,你出来看月亮吧!”
“傅北海,我们出去看雪吧!”
敲了半个时辰的门,也不知道傅青竹在里面做什么,一直不应声。
妙音再嚷嚷,摇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你被摇门了,我从里面反栓了。”傅青竹在房里告诉他。
妙音身子一仰,袈裟都差点从身上抖掉了:“你栓门作甚么?!我又不会进去吃了你!”
“我在写国策,需得清静,不想乱了思路。”
屋内的傅青竹一条一条,分门别类,逐一写在纸上。今早他在殿内写的,就是国策,只是还未写完。
妙音在屋外喊:“傅北海你写多少字的国策要写这么久啊,这都两个时辰啦!”
屋内幽幽传来声音:“目前是万言,估计还有一万字。”
妙音百无聊奈,干脆往地上一躺,身子倚在门上,他嘴里叼着刚摘的一株不知名野草,含含糊糊同傅青竹抱怨:“哼,你倒是对皇帝忠心耿耿,可贫僧却瞧不上他。”
屋内立即传来傅青竹清声:“阿南,不可非议陛下!”
妙音一个起身,盯着房门,他诧异吃惊,原来傅青竹这么维护皇帝——似乎一说皇帝的不好,他就会动怒。
妙音的手掌撑在地上,冲门内道:“唉傅北海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你是他的臣子,贫僧可不是,唉,我说你没看出来吗,皇帝他今日批评诗,就是故意针对我的!”妙音重新将背靠上墙,撅嘴道:“哼,想我妙音是什么人,我上个月做的诗啊,勾栏里可是卖了五百金!遭他这样踩贱!”
傅青竹在屋内,听到这里,停下笔在。未防笔端污了国策,他将笔搁在青瓷笔船上后,方才问屋外,道:“妙音,你与陛下,究竟是因何积怨?”
妙音突然就躁起来,傅青竹根本就看不见,他却禁不住不自觉地摇头:“别逼我别逼我,这个我真不能说!”
屋内,傅青竹唇角勾起一笑,虽然问不出原委,但终于……妙音是安静了。
傅青竹重新提笔,欲埋头续写国策,神情却忽地一飘,动作止住。待他的眸光从涣散重凝回神采,默然从一打纸下,抽出最底下藏着的那张。
漆墨轻走,寥寥数笔,勾勒出冯步摇的侧颜轮廓——那时他今早在殿内,照着她,偷偷画下的。
傅青竹同时还偷偷勾勒出冯步摇的身姿。可是殿上她龙袍加身,男儿装扮,他纸上画出的却是一位女子,罗裙飘带,正衬着微微垂首的侧颜,温婉风姿。
“傅北海,贫僧给你讲个往事。”妙音突然冒出一句话,傅青竹做贼心虚吓了一大跳,双肩颤动数下。
还好还好,妙音在房门外头,看不见傅青竹此刻仓惶神色。
傅青竹按着喉头,免得自己语气不对让妙音听出来,道:“阿南,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听一听。”
“贫僧给你说个姑娘,贫僧唯一相好过的姑娘,但她的籍贯、容貌、姿态,一律不会向你提。”
傅青竹心想:我对那姑娘的籍贯、容貌、姿态亦没有兴趣。
最近特别忙,更新不定,向大家道歉。一般每晚十点半没更那天就没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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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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