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步摇心中乱跳,犹如三排编钟一刻齐撞响,哐哐铛铛声音大得捂也捂不住。她面上却强撑着,不苟言笑,淡淡道:“无稽之谈。”
唐莲子问:“你真不喜欢?”她不信,她和钱福瑞私下讨论过几次了,都觉着陛下谈论起傅青竹时,言语神态与谈论他人时全不相同。
冯步摇别国头去,帐角在她眼前飘,她却觉着眼前不是帐子,而是母后的脸和声音。
俞来安之祸,难道陛下忘了吗?陛下方才还说,期望哀家项背,难道是说说就过了吗?
冯步摇转过脸来,凝视唐莲子,正色道:“莲子,这种玩笑,你与朕私下里开开就好了。若是说出去,不仅是无中生有,有损朕的威望,亦有损傅大夫清誉,会令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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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罢了朝,冯步摇仍旧留在殿中处理政事。
她刚埋头,要提笔,眼角余光却扫到阶下还立着一人。
冯步摇搁下笔,抬头问殿下那一迟迟不肯离去的人,“傅卿,你怎么不退朝,是还有什么事么?”
傅青竹垂首,双手捧着厚似一本书的奏章上前,道:“臣有万言国策,想要进呈给陛下。”
冯步摇连忙从玉阶上步下来,问道:“傅卿方才怎么不呈给朕?”刚才一个多时辰的朝会,未见傅青竹出列启奏、进言。
傅青竹眸子流光一闪而过,道:“臣想单独呈给陛下。”
“哦?”冯步摇笑了,她还什么都未意识道,就伫在阶下,离着傅青竹只寸许距离,边翻奏章边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看么?其实你朝上呈给朕也一样啊,也只是朕一人能翻阅你的……”冯步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发现,这万言国策的确是万言国策,但是那国策页与页间,竟还夹着单独一张纸,稍微露出几厘,纸上画了一位女子剪影,窈窕动人,甚至还带着淡淡墨香。
冯步摇盯了这张画,她的脑子突然转得很慢,用了好半天,才认出画上的女子是自己。
是她吗?仍不敢确认,却陡然发现画纸下角着了“阿摇”二字,冯步摇一下子一股热血冲她脑门,紧接着浑身血脉喷张,又骤然变冷,凝固。一时间她有千百种猜测和设想,令她心悸。
冯步摇想将这张画抽出来,理智却告诉她,应不动声色继续翻下去,只当未瞧见这幅画。冯步摇想着就要翻页,却发现这画纸其实是与奏章纸页同宽同长,画纸左端外露数厘,右端就正好比奏章纸页短数厘,刚好露出奏章上一行字。
那一行字是“终始而不渝”,她往前翻,见前一页最后一行字是“……俭约之志”。
“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这是正常的谏书言语,却无法不令她多想,多猜,更多一分心慌意乱。
冯步摇两手都在抖,更别提那疾速的心跳了,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克制力装镇定,强压下一切情绪翻页。她心想:不、不,眼睛千万不要看傅青竹,不然会功亏一篑……于是冯步摇一双眼珠生生转到右侧,斜眼盯着龙柱。
傅青竹却偏偏要问:“陛下可曾瞧见,国策里有一样特别?”
冯步摇眼珠上下转动,心底呐喊道:不,不,朕不曾瞧见呢!
傅青竹更进一步,问道:“陛下可曾见国策里捎着一幅画?”冯步摇还未回答,傅青竹再道:“臣画了一幅画,捎在这国策里一同呈给陛下。画与国策一样,皆是臣肺腑之心!”昨夜妙音点醒了他,从来只有船靠岸,哪有将岸去靠船。男子若有心仪的女子,就当主动向女子表明心迹。
冯步摇笑得牙齿打颤,“方才没瞧见,傅卿这么一提醒啊……朕才发现,是有这么一副画。呵呵,傅卿画得很好。”
傅青竹正色道:“陛下声色有颤。”
冯步摇心中长叹:他何必直白到如此地步!
此时此刻,冯步摇只能迫使自己不断回想太后的话语,才能镇定下来。
她转过身,冉冉步上金阶,在椅上坐稳,方才与傅青竹谈将来:“朕以前是个不称职的皇帝,而今转醒,心里想着的,只有好好经营这片江山。如今内忧外患,无暇他顾。傅卿身为谏官,理应秉公持正,岂有徇私一说?待到天下太平,万年盛世,朕那时仍有许多事要处理,例如朕之身份。若真有万事俱定那一日,朕应会再议。”以前她记恨着别人用太平盛世敷衍自己,没想到也有用太平盛世敷衍他人这一天。
傅青竹想了又想,再三犹豫,终道:“臣明白了。”
“嗯,那你退下吧,国策朕定会仔细研究的。”
“臣告退。”
待到傅青竹退去后,冯步摇见左侧阶下有一金制火盆,她一咬牙抽出画纸,揉成团掷进火盆。以前做投掷游戏时她从未有这么准,一掷既中,好好一副佳人画,顷刻化为灰烬。
冯步摇觉得心里憋着酸味,竟比从前撞破俞来安私纳灵橘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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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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