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点的时候萧泽裕接到了萧锐启打来的电话。
萧锐启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萧锐启对商业上的事表现得毫无天分与兴趣，只爱去美术馆和博物馆一类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整天。
萧锐启性格安静随和，说话也慢吞吞的，“今天我带思思去摘了草莓，她闹着要送给你，你怎么不在家？”
萧泽裕听到萧思思尖叫着喊“小叔”，把手机拿得更远了些。他看着病床上还在沉睡的黎闻，收回了已经迈出的步子，“公司有点事。”
“爸爸这几天催我问你元旦能不能回家聚一聚。”
萧锐启说话时风刮的呼呼响，萧泽裕想他应该是下了车，“元旦可能回不去，最近有个项目的开发出了点问题。”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太懂，但如果真的有空最好还是回家一趟，爷爷挺想你的。”萧锐启温和地开口，“我最近经常听爸提起除了妈以外的一个名字，应该是女生吧？”
“他在你们面前又乱说什么了？”萧泽裕突然觉得头痛。
“爸也是关心你。家庭聚会你基本次次不落全参加，但是去了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他想和你说话都没机会。”
萧锐启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没听见他开口，只能继续道。
“也不能因为交了女朋友就不回家了吧？你知道爸很想你。”
萧泽裕想反驳，但自己现在又确实在医院。最后底气略微不足地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萧锐启像是觉得自己弟弟这个反应有趣，笑了好几声才开口，“那就先暂时这样？”
“嗯。”
萧泽裕挂了电话有些气闷。他解开衬衫最上端的纽扣，盯了地上的瓷砖好一会儿，开口道：“痛吗？”
病床传来悉悉窣窣的动静，他想起黎闻现在还带着氧气面罩，起身走到了病床边。
刚才电话打到一半萧泽裕就发现黎闻醒了。
黎闻在某些方面确实让他有些无奈。不是撒谎的料，运气也不太好，连偷听也不会。
病床上的人听见他的话把头偏过来，眼睛半阖病怏怏的，没了以前的机灵劲显得有些可怜。
萧泽裕猜想应该是麻药的后劲有点强。
“还好吗？不痛就眨一下，需要我叫医生来就眨两下。”
黎闻缓缓地眨了一次眼，和他对望了一会儿突然流起泪来。萧泽裕心里一颤，以为是自己那句话没留面子戳破她已经醒了的事实。
病人需要更多的关心，是他的错。
萧泽裕正想道歉，看见黎闻闭紧了眼又睁开，连着眨了好几次眼，而后重新看向他。
黎闻指着自己，又比了个六，萧泽裕把她的手机递到了手里。
黎闻打开备忘录单手打字，“怕你理解错，刚刚眼睛睁太久就流眼泪了。”
萧泽裕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蠢人。
“我想睡枕头，不舒服。”黎闻打字的手颤巍巍的，她心里有些烦，自己好像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萧泽裕摇头回答，“医生说要等六小时后，头晕恶心是麻醉药的后遗症，忍不了的话试试把头偏到另一边。今晚记得睡觉需要平躺，不要翻身”
黎闻继续打字，“你不回家吗？”
一般人都不喜欢医院，难不成他天赋异禀？
萧泽裕：“你刚做完手术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病房挺安静的，适合办公。”
黎闻：“萧总，你真是良心老板。”
莫名其妙获得“良心老板”称号的萧泽裕脸色有些微妙，黎闻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刚想笑，伤口处的疼痛感就开始加重。
萧泽裕不敢和她继续聊天，后退了几步提醒道：“做完手术不能笑，会增大腹内压不利于伤口愈合。”
黎闻朝他比了个“OK”，而后打开微信给朋友们报平安，顺带警告吴斐然别把住院的事告诉自己爸妈。
她最后又点进工作群聊，简单地说了一下录制的注意事项后表示自己可能会缺席拍摄现场的歉意。
群里小A和小B早早听说了她住院的事，除了让她好好养病就是保证自己会做好本职工作。
黎闻回复后突然发现群里多了两个眼熟的人。一个是大喜，一个是霍修。
大喜的群名片是临时宣传经纪。她拍了个背景一看就是庭视办公室的电脑屏幕到群里，表示自己还在加班要先下线。
霍修紧接她其后发了好几条条将近五十九秒的语音，黎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播放。
虽然是听筒模式，但霍修碎碎念日常练习的声音还是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一会儿说今天差点撞到狗，一会儿遇到城管在赶水果摊贩。
萧泽裕在听到男声讲“然后我就去买”时开口建议道：“医生说你最近需要静养，还是早点睡吧。”
黎闻把手机锁屏。霍修讲的事有些没逻辑，她能理解他可能是怕自己无聊，但听了好一会儿确实有些头晕。
萧泽裕只留一盏床头灯。从黎闻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脸被灯罩边缘遮了大半，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
黎闻仗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用视线勾勒他的五官。从挺立的鼻梁到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落在他的唇。萧泽裕在公司总是绷着一张脸，嘴也抿成直线。现在放松下来嘴角略微上扬。
黎闻不可避免地想到斯文败类，默默收回了视线。
她躺在病床一个姿势固定久了腰就开始痛，但想动又不能动，过了一会儿她把头偏正终于找到了相对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
黎闻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萧泽裕已经离开病房，护工见她醒了拉开窗帘，一大片阳光朝她泼来，她又紧闭上眼。
护工叠着病号服说道：“黎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没那么痛，可以下床我扶着你走几步。”
黎闻听她的话动了动睡得僵硬的四肢，“好像还可以？”
黎闻自己先试着慢慢起身，伤口处虽然还有疼痛感，但是相比昨天已经好了许多。她在护工的帮助下扶床站了几分钟，才迈出第一步。
大概在病房内走了小半圈，黎闻肚子空空，胃也饿得难受，她问护工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护工还是笑。
“要等排气之后才可以。”
黎闻听完只有沉默地又多走了两步。她的忍痛力不强，但也知道术后如果不走动只会更晚吃饭。她在病房内走走停停，最后红着脸让护工可以去医院食堂买碗白粥，自己要再走一会儿。
护工知道小年轻脸皮薄，也没说什么，让她差不多就回床休息别运动过度崩了伤口。
黎闻点点头，她就近撑着沙发靠背站了会儿，想起萧泽裕昨晚坐在这儿的样子又自己挪到病床旁找到了手机。
“昨天谢谢萧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会尽快回公司的。”
黎闻想到自己的全勤奖和病假期间溜走的工资，精神疼痛远超生理疼痛。她准备放下手机去洗漱，萧泽裕已经回了消息。
“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很多了。”
黎闻发完看着设施完善的病房叹气，再多待两天，不好的只会是她的钱包。她本意不想奋斗，但阑尾炎不能算工伤，她已经能预见下个月工资条上可怜的数字。
“萧总，我能提前出院吗？”
“可以。这次是带薪病假，医药费公司报销。如果提前出院后伤口二次感染或者加重，需要你自费了。”
黎闻躺回病床上，“谢谢萧总，我会谨遵医嘱的。”
会议室里正在做报告的财务部长看萧泽裕拿出手机根本没在听的样子，替自己捏了把汗，硬着头皮讲完了报告。
“和玩趣的月度流水下降得太严重，可以停止之后的合作了。凑时长的话就不用讲了，下次短一点。”
萧泽裕对他冗长的汇报做了总结，转头对冯于说，“知道那家店在哪儿了？”
冯于今天一早就收到了萧泽裕发来的早茶截图，让他去查是哪家店的出品。冯于看忍着饥饿把截图看了几遍，才在金钱肚的旁边发现了博主的水印。
他按着“Suliko”去搜索，翻到了这个两年前的视频。他把视频看完才发现博主没有留下店名，早茶的装盘上也没有信息，只能去私信完又去重看。
博主很有**意识，连路旁风景也不拍，从家里的画面直接切换到了食物，所以弹幕也在问到底是哪家店。
“萧总，应该是鹭城的广州酒家。我翻到了点评app图片又和视频里的做了对比，装盘、桌布、点心的褶皱数都一样。这家店现在就餐需要预约。”
冯于因为视频里隐约的鹭城方言翻了一上午的粤菜餐厅探店，他以为老板下一秒就要订机票，萧泽裕却是开口道。
“好的，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