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峯没有回她,不缓不急的处理着伤口,良久后才抬头,眼眸深邃的盯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少女舒一口气,道:“我叫谢儒,小名卿卿。”
顾峯:“总算说了一句真话。”
城门暴乱平复不过片刻,一队数百的人马从官衙闻讯赶来,再次用铁蹄声将平静撕碎。
顾峯已经在原地恭候魏子光多时了。他身体里刚刚经历一场残酷厮杀的血液还在叫嚣,这场千里奔袭终于等到决战的时刻。
篝火渐渐熄灭,便如同这短暂的平静一般,再次淹没在局势中。
谢儒站在顾峯身后,已经无法从这场局势中脱身。她明白,今夜的少阳城有太多的变数。
魏子光不再如先前那般慈爱做派。他今夜亦着了战甲,□□黑骏,领着最后的数百兵士,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了奸佞本来的面目。
两方人马在城门下对峙,成剑拔弩张之势,与那些毫无组织纪律的暴.军相比,这才是生死存亡的较量。
“少将军今夜破宣威侯数万大军攻入少阳城,着实让老夫惊叹。”
魏子光驱马上前,虽气势威严,但年老的身体藏在重重的盔甲里总有一种日落迟暮的感觉。而他对面的顾峯虽未跨马比他矮了一身,却流淌着最鲜活的血液,那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风姿与自信。
顾峯持枪上前,火把映照他半边侧脸,坚硬刚毅如刀削一般,开口讽道:“魏大人没有听我家老头儿的话将我困在密室里,可是后悔了?”
他身旁的霍珲听到这话后僵了身子,望向身侧的少将军。
曾几何时,追在他身后喊着‘霍大哥’,问他要战马的少年已经长成。连他也无法猜度他的心思了。
不过震惊之余,他也快速反应过来。立刻命人扯了几面临街铺子的门帘,围了个简易的漏顶帐子,将顾峯和魏子光圈了进来。如此,二人的对话便只有二人可知。
谢儒虽站的靠后了些,但二人的方才的对话亦听得十分清楚。她心底惊诧疑惑,渐渐猜到这背后是谁在谋划一切。
帐内,魏子光眼露寒光,看着顾峯一抹惊诧极快从眼底极快闪过,轻笑两声:“朔北王果然得了个好孙儿,少将军如此足智多谋,十年之后声名定不输如今的宣威侯。”说完这句,他突然叹气,再道:“可惜,老夫此前并没有将王爷的话放在心上,将你放出了密室,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顾峯双眼微眯,并不屑魏子光之言,再次上前,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答他:“魏大人预借朔北之势东山再起,与我家老头儿暗中筹谋,利用这一批军器和自己的奸佞之名陷害宣威侯,好令郭家军在此番勤王乱局中背负叛名,遭天下人与皇室唾弃。这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过精明了些。”
魏子光笑了笑,却道:“昌靖兵变失败,老王爷主动找上门,愿意给老夫一条活路,条件是要老夫帮他除去宣威侯。宣威侯若除,朔北掌天下二十万兵马,再无人与之抗衡,这桩买卖很划算。你作为他的孙儿不应阻我,坏了朔北大计。”
顾峯却冷笑一声,道:“怪不得魏大人一路诱我追至少阳城,原是为了掩人耳目,帮朔北脱嫌。”
魏子光:“老王爷故意派你前来,乃是熟知自己孙儿的脾性与智谋,一定会对老夫穷追不舍。你若追到少阳,老王爷交代一定要想法子困住你,否则依他这孙儿的能耐一定坏事。老夫初时不信,轻看了你这少年,眼下却为时晚矣。”
人人都认为宣威侯虽此时不敌朔北,然日后必成大器。朔北王预借董魏恶名,竟想在宣威侯入平昌之前就将其除掉,着实是一手好棋。可这盘精心谋划的棋局中横生了一个变故,那便是朔北王自己的孙儿,顾峯。
顾峯从魏子光口中亲自印证了这一切,凝眉冷峻,持枪指向魏子光,以决绝坚毅的语气对他道出一句。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魏子光眸露赞许,却道:“你今日阻我,助宣威侯躲过此劫,便是断了朔北王问鼎中原之路。”
“错!”
顾峯长.枪横扫,斩钉截铁的否他,道:“我此举正是为朔北图谋。”
“何意?”魏子光不解。
顾峯答:“将预取天下而为之,吾亦此心。天下非神器,可为,亦可执。”
魏子光听他此话,更添不解,问道:“少将军既与朔北王一样的心思,为何不止戈推舟,助老夫谋大事。”
“魏大人可知自己为何兵变失败?乃因国魂未丧,此时取之必遭天下反噬,如同尔等。”顾峯霸气侧露,言此一句,尽显其超越年龄的心胸。
魏子光渐渐了然,终于明白,叹道:“这样简单的道理,竟要一个小儿教之。朔北王今日走若了同老夫一样的路,只怕会落得个跟老夫一样的下场。”
顾峯又道:“群雄逐鹿之势正是吾心所求,天下乱世自今日起当是避无可避。待过十年,天下割据势起,大启朝民心尽丧,宣威侯与朔北王必是这天下为人忌惮的两方霸主。届时再有人想取这江山天下,便是大势所趋,无人能阻。而能够助朔北成就此番乱世的,唯有宣威侯。”
魏子光感慨,痴笑两声,道:“原是如此。”
若乱世中只有一位霸主,便不叫乱世,而是谋逆,人人得而诛之,便如今日董魏。所以未来十年,有朔北必要有宣威侯,才能真正铺就未来大业。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
“魏大人此时明白,为时晚矣。”
魏子光仰天大笑数声,忽拔身侧大刀,高举大声道:“今众将士随吾冲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撕杀喊呐声再起响起,硝烟弥漫。呼啸着的箭矢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黑暗,火炮从每个的角落里放射出来,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百姓在街上乱窜,场面更加混乱,少阳城彻底沦陷。
魏子光所领的几百兵将与那些暴.乱的军士不同,战斗力异常强悍,其中有不少弓.弩手,甚至还有几架火炮。
顾峯的轻骑刚刚已经经历一场恶战,此时再战却未显疲态,杀意正浓。朔北骑兵天下闻名,个个铁骨铮铮,马蹄行经之处所向披靡。
双方激战,将战火传遍少阳城每个角落,生灵涂炭无可避免,这座城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
谢儒被霍珲带到了城楼上暂时远离战火。顾峯杀敌前竟还不忘将她安顿好,这着实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只是霍珲看起来神色不好,站在城楼上朝远处的宣威侯大军营地眺望,不发一言。
“我自己能够保命,将军可以离开了。”
谢儒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使得霍珲被迫留在这里不能冲锋杀敌,便主动开口请他离开。
但副将只回头看她一眼,眸中冷光浮现,回她一句:“不关你的事,是少将军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当今晚真相揭露的那一刻,霍珲知道,他永远失去了顾峯的信任。这一路上逆贼屡次逃脱,少将军有勇有谋,早疑心于他。老王爷临走时交代给他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少将军又放弃了他。
谢儒不明白此话何意,却也识趣的不再追问。她抬头估摸了下时辰,丑时已经过半。
冷风吹在城楼上,将二人与城中的喧嚣隔离。
城外的宣威侯大军异常安静,令人心中不由忐忑。这样的夜晚又有谁能够置身事外,宣威侯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是不是在想宣威侯的大军为何多日来一直没有攻城。”
霍珲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谢儒微怔,应了句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霍珲道:“那是因为宣威侯根本不在营中,这一切都是假象。算算日子,明早黎明时分他和他的大军就会抵达平昌城。”
谢儒对这个回答震惊不已,却又极快反应过来。她叹气心惊,折服在这场以天下做赌注的谋局中,看着远处城外的大军幽幽开口。
“四百年江山这天下谁不想取,宣威侯却是最直接的那一个。”
霍珲扭头看她一眼,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明白过来,沉声道:“宣威侯围城少阳乃是故意之举,收下那批军器也不过是敌人放松警惕罢了。他此番声东击西,带兵直逼平昌,野心昭然若揭。”
“你家少将军能破少阳困局,这等人物岂是池中物。”
霍珲知她所指何意,也听出她话中讽刺,只道:“少将军曾说过,这天下江山能者取之,自古便是如此,大启朝也不过是史海浮沉中的一朝一代罢了,焉有永世不灭的道理。如今的朔北兵强马壮,天子却宠幸奸佞,那我们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他为一己私欲,造乱世之局,可曾考虑过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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