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今天要去执行我的第一次任务。
按照普通人的计算方法，我现在应该十五岁了。
我记得实验室有个人的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我一样大。
他总是烦恼于他的孩子的不听话，前两天还向另一个人诉苦，说他的孩子要求今年的生日要去迪士尼乐园过。
我今天也要来迪士尼乐园。
只是我第一次离开基地。
基地外的世界很不一样，有温暖的空气，蓝色的天空和热烈燃烧的太阳。
太阳很刺眼，比博士用来训练我的强光灯还要刺眼。
但我喜欢它。
因为强光灯不会这么温暖。
我趴在距离迪士尼乐园的大门大概一千米的地方，从瞄准镜里看着那里人来人往。
其实这个距离不需要瞄准镜我也能看清，但我觉得瞄准镜很酷。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基地的后勤给我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装备，我从汽车的后视镜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像冬兵一样，我这么想着。
迪士尼乐园门前很热闹，大人小孩穿着颜色不一的衣服从大门口进入到后面的城堡。
我很喜欢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裙子，翠绿色的，就像冬兵的眼睛。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很长了，在太阳下闪着金灿灿的光，我抬起手把它收拢到我的耳后。
我的目标出现了。
他开着汽车，带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女儿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裙子，头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他们三个被玩偶堵在了大门口。
我知道，这是博士在给我创造机会。
子弹已经上好了膛，目标也完全在我的准星之内，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扣动扳机。
就像我做了无数次的那样。
然后那个人的妻子和女儿就会惊慌失措，那身漂亮的裙子上面会沾满血迹。
我不想杀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有这个念头了。
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如果我选择扣下扳机，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要回去哪里，但我不想杀人。
我眼睁睁看着目标走进了大门。
我要被惩罚了，我想。
但我很安心。
（十一）
博士果然生气了。
他踢倒了实验室的椅子，又把那些瓶瓶罐罐从试验台上扫下去，烦躁地抓着自己的金发走来走去。
为了任务，我们离开了西伯利亚的九头蛇基地，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记得当时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漫天飞起的黄沙和翻滚着热浪的空气。
“我给你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你轻轻扣动扳机，只需要这一点，但你做了什么，你让目标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创造了你，给你了生命，我在身上投入了无数的精力来训练你，我让你成为世上最强大的战士，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吗？”
我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他快气疯了，把我扔给旁边守卫着的士兵，让他们扒掉我的衣服，捆住我的手脚，让我跪在沙漠里。
“你最好想想清楚，到底该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器。”
他朝我扔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
被跪在我膝盖下的沙子比曾经烙在我身上的烙铁还要滚烫，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火炉，我感觉自己被火焰包围。周围的空气在热浪的蒸腾下微微扭曲，让这一切都显得十分的虚幻，我抬起头，看到远处悬浮着一座美丽的城市。
它也是虚幻的。
我开始理解当初冬兵想要我死的想法了。
我不想杀那些拥有着鲜活生命的人，他们和我曾经的靶子不同，那些靶子进了九头蛇没有可能活着出去，但那些人，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有可能活下去。
我想从九头蛇逃出去，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死。
我的新陈代谢比一般人要快很多，很快我就觉得口干舌燥，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龟裂，我的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黑。
我希望这是我快要死去的征兆。
太阳缓缓地从西方落下，月亮爬到了我的头顶的时候，我正因为寒冷而不住的颤抖。
我很怕冷，这也许是我出生时的场景给我留下的阴影。
我皮肤上的晒伤在夜晚的低温空气里开始变红，发痒。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那些白雾在空中消散。
一天又一天，我一直活着。
今天没有太阳，有云朵从西边迅速聚集，大雨瓢泼而下。
我知道我死不了了。
我把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基地的大门打开了，有人把我拖了回去。
我拼命挣扎，但这几天所受的折磨让我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被像一块破布一样扔在地上，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覆在脸上。
我看着博士烦躁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为了不让你对人类产生感情，我从小就禁止你和任何人交往，为了防止你和人类有任何感情纠缠，我把实验室里的人每周换一次，保证你不会和任何人有密切的关系。我不允许他们和你交谈，不允许他们和你有任何接触。结果到头来还是这样，你和那个冬兵一样，把普通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明明是那些普通人抛弃了你们，你明白吗？”
他冲过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地上拎起来，逼着我和他对视。
“来，你告诉我，是不是所有姓巴恩斯的人，都他妈是不懂得屈服的贱骨头？”
我勉强睁开眼，看着他，心里却在想，也许他就要杀了我。
我希望如此。
他看着我，突然变得很愤怒。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眼神，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眼神。”
他随手拿起一把手术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右眼。
我没有防备，大叫出声。
我的嗓子因为干渴而撕裂，传来一股血腥味。
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一张奇怪的椅子面前。
他逼着我坐上去。
椅子的四周升起铁制的绑带捆住我的四肢，一个头盔罩在我的头上。
我的眼睛还在不断流血。
他打开了什么东西。
在剧痛之中，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博士，这个档位的电流太大了，她会死的。”
“她不会死的，在她彻底成为武器之前，我不会让她死的。”
他按下了开关。
我感觉一阵剧痛从我的大脑传来。
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十二）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环顾着这件密闭的屋子，感觉右眼有点微微的刺痛。
我抬起手摸了摸，感觉一片冰冷。
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我的左眼看到的东西没什么奇怪，右眼看到的却会有各种奇怪的圆圈和数字在跳动。
我下意识地找到一个墙角，蜷缩在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在墙角，只是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墙角很安全。
我的眼前落下了一缕金色的头发，我轻轻地把它吹开了。
它又落了下来。
我开始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
当它又一次飘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希望它是棕色的。
这一次它落下来的时候，变成了棕色。
我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但我的内心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我的大脑在和我说，我是开心的。
那我就是开心的吧，我想。
屋子的大门打开了，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我看着他们，右眼开始出现各种字母和数字。
我努力辨认着其中几个单词，好像是体温、心跳一类的。
“汇报情况，士兵，你看到了什么？”
有个人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一边说话一边在手上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问我。
于是我乖乖回答。
“心跳67次每分钟，体温98.06℉，生命迹象正常，不属于任务目标，建议原地待命。”
“看来电子眼没有问题。”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呆住了。
“你，你的头发······”
我以为他不喜欢这个颜色，于是把它换了回来。
我感觉有点遗憾。
“快，快告诉博士。”他很激动，声音甚至尖利到变了调。
这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但没过一会儿，这群人又来了，他们把我架着，扔到了一个白色的屋子里。
有一群人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到我身上。
我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博士。”
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
和他周围那些人比起来，他显得很年轻，但那些人每一个都对他毕恭毕敬。
他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样？”
“难以置信，她身上的能量水平比之前高出百倍不止，我们现在怀疑是那次电击激发了她体内的基因的潜能，她现在已经有向变种人转变的趋势了。”
“我早就说过，变种人不过是人类进化的一个方向而已，只有那些政客才会觉得大惊小怪。”
他戴上一副手套，朝着我走过来。
“弄清楚她的异能了吗？”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研究，不过博士，单仅这一点已经足够抵消您之前任务的失败了。”
他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我觉得很恶心。
“那就好好为我服务吧，我的孩子。”
我又开始发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