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当时就觉得沈钟明和那些影视剧里强势的父辈还是有些区别，一个区别是很委婉，比如他不会说“我希望你们分手”这样的话，另一个区别是，他好像很抠门的样子，一般这种“请你离开我儿子”的戏码，难道不都应该再加上一些附加条件吗，比如说甩张支票什么的。
所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沈钟明认为仅仅用语言就可以让她言听计从。
或许是他习惯作为上位者的自负吧。
可眼下，夏澄又换了念头，沈亦然才是事情的核心，沈钟明和她说的仅仅是试探，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大概率是因为事件的核心无法动摇。
让他们分开不是核心，核心是让沈亦然答应联姻。
所以沈钟明会说让他们为沈亦新考虑。
……
“你父亲说，让我们为你哥考虑一下。”夏澄斟酌再三，决定从这句说起。
清粥正好上桌，是沈亦然点的，可惜他觉得根本无法消火。
“你怎么想？”他捏起旁白的水杯喝了口白水。
夏澄认真地看着他，“沈亦然，如果用一句话概括的话。”
“嗯？”
“我觉得，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刚被沈亦然拿起的汤匙又落下去，勺柄碰上碗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清粥，沈亦然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不用一句话概括呢？”他听见自己顺着接话。
夏澄还是没有动筷，依旧看着他，“那就是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这样一句话啦。”
这句话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平静、没有波澜。
沈亦然终于抬眼，和她对视。
“等一下，你先吃，先别说话。”他猝不及防打断。
“干嘛？”夏澄不解。
“我可能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先等一下，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
“哦。”
夏澄嘴上是平静的一声答应，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勺一勺地喝粥，对面一直不说话，她的心在这种少有的沉默里逐渐过速地跳动起来。
他的选择太显而易见了，而对此，她又应该回应什么？
可沈亦然也许根本不想听到她说“应该”这两个字。
那他需要的是什么呢，如果可以，她会去做他想要的。
“小叔！”稚嫩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夏澄的胡思乱想。
陈欣收回要去捂怀里的小男孩儿的嘴的动作，有些尴尬又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亦然，夏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小男孩儿挣扎着向沈亦然伸手要抱，沈亦然接了过去。陈欣无奈地向夏澄笑，“南南太喜欢亦然了。”
夏澄点点头，去戳小男孩儿的脸，“原来你就是南南。”之前听沈亦然提过，沈亦新和陈欣的孩子叫沈南。
回头对上陈欣的视线时，发现对方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自己，夏澄正准备问，却瞥见陈欣刚刚被南南勾起的袖口露出几块淤青。
她和陈欣对视几秒，陈欣突然笑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正好我也想去，一起吧。”
两人自然地挽起胳膊，夏澄看沈亦然，抬了抬下巴就跟陈欣一起出门了。
商场每层的洗手间都在相同的位置，陈欣像是经常过来，并没有像夏澄一样抬头去看上方的指示牌，带着夏澄的胳膊左拐了两下。
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在洗手间旁边的走道里。
放开胳膊之后，陈欣的神色放松下来。
夏澄看向她的胳膊。
“陈欣姐，你胳膊上的淤青……”
陈欣垂眼，像是苦笑了一下，“沈亦新弄的。”
“他……”
像是知道夏澄会有这样的反应，陈欣随即抬头解释，“不过问题不太大，他只是在情绪很差的时候，会在某些时间掐我，不是暴力的那种。”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哑，“比如他情绪低落着抱我的时候，或者其他亲密的时候。”
夏澄原本的猜想被打破，虽然陈欣给人一种可靠、可以信任的感觉，但她需要进一步的信息验证，“你们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生活里也会这样吗？”
陈欣摇头。
那就稍微好一些，夏澄心想，但怎么看这都依然像是某种暴力的萌芽。
“陈欣姐，如果他有明显的暴力倾向或是其他什么，你一定告诉我或者沈亦然。”
回到餐厅的时候，沈亦然还在逗南南，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南南嘴巴一鼓，别过头去生气了，直到陈欣来了被妈妈抱在怀里才又心满意足地睡着。
“我们先走了。”陈欣把被南南又扒上去的袖口拽下来，朝沈亦然和夏澄微微笑了下。
看着陈欣和南南的背影，夏澄有点口干，灌了一大杯白开水下肚，才又回过神来。
终于看向沈亦然，“你刚刚说要带我去哪里？”
……
沈亦然给她扣上安全带的时候，夏澄闻到他身上的柠檬香气，是她给他带回来的那款香水，第一次给他喷的时候，她还玩笑说“这下你真的变成柠檬精了”。
神思游走之间，夏澄情不自禁地探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
沈亦然正给她整理安全带的手顿住，缓缓直身回到驾驶座，喉咙里发出低笑，仍然目视前方没管夏澄看过来的眼神，“你记得之前提分手的那个晚上吗？”
“怎么？”
“你当时为什么要亲我。”
“！！！”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这人终究还是提起这件事情了！！！
“我……”夏澄罕见地结巴起来，手攥了会儿包包的带子，半晌，决定破罐破摔：“想亲就亲了。”随即又没过大脑一般顺口补了一句，“不行吗？”
沈亦然诧异，“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夏澄扶额，“那……那你当我耍流氓？”
旁边又笑出声，有点无奈又宠溺的意思。
沈亦然笑起来的声音比平日里说话的温柔又不同，因为笑，会变得比平日更清亮，直直地钻进夏澄的耳朵。
她终于在满心的不好意思里找回了话题的重点，“你怎么今天想起来问为什么？因为我刚才亲了你嘛？”
语气里带了点柔软，一听就是想蒙混过关。
“嗯。”沈亦然启动车子，“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
“等下再告诉你。”
“……”
夏澄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一个什么新鲜的没去过的地方，结果这人先是回律所拿东西，然后跟她说回家。
“？”
“想了下还是回家吧，有东西在家里。”
夏澄撇嘴，随便吧，爱带她到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到家之后，夏澄趁着沈亦然还在拿东西，去厨房洗了一碗草莓，在他回身的时候塞了一颗到他嘴里，“希望沈律师等会儿嘴下留情。”
她朝他甜甜地笑。
犯规……
片刻之后，两个人坐在餐桌旁面对面，一块白板被放在夏澄面前，沈亦然面前也有一块，中间放着刚刚没吃完的草莓，还有两杯……红酒。
“你……”
“等会儿想喝的时候喝。”沈亦然用手在半空中朝着酒杯虚点了几下。
“你刚才去律所就是为了拿这两块白板？”
“嗯。”
“要做什么？”夏澄心中警铃大作。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夏澄。”
为什么学她说话，谈谈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红酒，难不成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要喝酒吗？！
“谈什么？”夏澄问。
沈亦然慢条斯理地转马克笔，“今天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互相问，不想回答就说不回答，可以吗？”
“那酒是干什么的？”夏澄警惕。
“不干什么，烘托气氛。”
“……”夏澄觉得这句话在扯淡，但她没有证据。
“可以吗？”沈亦然再次问，他神色比今晚任何时候都平静。
“当然可以。”夏澄拿起笔，思索了一下又问，“是有的问题要两个人一起回答吗，才准备了白板？”
他打了个响指，“嗯。”补充了一句，“或者，有什么觉得写更合适的，也可以写。”
“好。”
“第一个问题。”沈亦然竖起一根手指，“今天听到沈钟明说的，有没有不开心。”
“当然有。”
她这不带停顿一秒的速度着实出乎意料，“为什么？”
夏澄按下他的手，“这是第二个问题。”
好吧，轮到你了，他示意。
夏澄低头在白板上写起来。
一分钟后我，白板上写着：之前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欢我什么？
夏澄一边等他回答，一边忍不住去勾起红酒杯喝了一口，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到要放一杯酒。
坦白局么，没有酒精，要如何去抚平不安和悸动，又要如何才能下决心说出平时说不出口的那些心思？
“之前你说过。”沈亦然开口，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喝一口面前的红色液体，但这是第一个问题，他还不想这么快就依赖它。
“你说你喜欢的是整体，我后来想了想，答案和你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觉得单一的优点可以被复制，有可能是无数个单一我喜欢的点组成了你，但就算这些优点被复制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也不是你。”他看着她的手，“其实我有时候也说不清，我知道你的哪些特点我很欣赏，但我知道自己喜欢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总是想靠近你。”
“靠近？”
“嗯。”
“什么样叫做想靠近？”夏澄对这个词很陌生，不知道沈亦然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奇心压过了其余所有，她抢先道：“我先问了，等下你也问我两个问题。”
“……”他又笑了，夏澄有时候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喜欢看着她低笑。
“好。”沈亦然答应她，伸手去够了酒杯，喉结滚动带着酒精滑进身体，“想靠近的意思就是，看到你的时候，想靠近你，觉得自己很快乐，也希望自己的靠近能让你开心。看不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你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可以见面，然后再次靠近你，从喜欢的开始到现在，循环往复的，这样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