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初中时,苏祢就听数学老师说过许多次:“现在我们班女生的成绩普遍比男生优秀,但是到了高中可就不一样了,男孩子后劲足着呢!相反女生会比较吃力。”
她虽没太当真,听得多了也想问一问,同为女性的数学老师在高中时代又是怎样的光景。
又一想,这种理论会不会就是别有用心的人给女性带来的消极心理暗示。
Stop,Stop,苏祢晃了晃小脑袋,把阴谋论者苏小祢关进黑屋子里面壁思过去。
不过,若将来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告诉她,初中成绩好的女孩儿,到了高中可能会更好。
有趣的是,每当听过老师这样的话,她就更加投入于学习的汪洋大海中,直至疲倦将心底那一丝惶恐彻底湮没。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苏弋叫上苏祢泡了壶茶,又找来两个藤椅,二人就这样看了一下午的书。
说到这里,苏祢觉得怪委屈巴巴,明明这样20℃的好天气,喝同样的茶,晒同样的日光,苏弋手里拿着的是军事杂志,时不时还会和苏祢点评一下时事,再问苏祢看的什么书——辅导书。
苏弋抬起头,看着对面神情专注的女孩,她在沉思的时候会轻轻咬住下嘴唇,空闲的手食指和拇指缓慢摩挲着,好像是遇到难以理解的地方。
他随手放下书问道:“最近还跟得上进度吗?有什么难题我给你讲。”
在此之前,苏弋每个周末都会给苏祢开小灶,帮她补上落下的功课,别的科目都还好,就是这一科化学,让小同学苦恼又苦恼。
大概是微观领域的知识需靠意会和相信的信念,苏祢觉得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你让我咋想?咋相信?
苏弋也发现了这一点,在化学方面苏祢的领悟力不如其他两门理科那么敏捷,在给她讲解的时候,往往会用容易理解的实物指代相关客体,深入浅出,相当通俗易懂。
苏祢暗自羡慕,优秀的人,真的有他优秀的道理,抛开天资不说,就是学习的方法和努力程度与一般人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孩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拾起笔,继续学。
小朋友,你叹的每一口气,都是温室效应全球变暖的元凶。
保护环境,从停止叹气做起。
苏家父女,刚进大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女孩看书看得眼睛干涩,闭上眼后还在心里默想书上的知识点,男孩则是有些困了,将书搭在脸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他微张着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在椅背上。
苏碧云心里隐蔽的一角被这一幕拨动,好似是谁拿了一根羽毛来回逗弄,鼻头酸酸的。
苏祢听见近了的脚步声,睁开眼。老人拄着拐杖缓慢走来,仪态威严,一丝不苟。
身旁那位中年女性,妆发精致,鹅黄礼服这次显衬出她雍容之韵,身上的孤冷之气淡却几分。
见苏祢抬眼看着二人,正欲出声,苏碧云抬起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虚扶着老人进门上楼去了。
自从那天以后,苏祢的位置上再也没有凭空多出来什么纸屑,课本也没被人弄脏过。
消失了,安静了,沉默了。
没有人再主动挑起什么事端,当然更没有人主动来和她进行不必要的言语交流。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许多年后,没有人记得,当然就没发生。
苏祢想,这......应该是,我给苏弋丢脸,苏弋给我长脸了吧......
每到语文课,苏祢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四十五分钟高度集中,一节课下来,腰酸背痛脑子疼。
这语文老师,本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因为是特级教师,教学成绩斐然,被学校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劝说,才返聘回来,继续任教,班上同学私底下称她为:“刘奶奶。”
她严肃古板,一身的老式派头,就像从民国年间走出来的私塾女先生。
自打苏祢入学以来,每节语文课都要提问让她来回答,苏祢又容易紧张,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越发结结巴巴说着让人费解的普通话,苏祢一开始疑惑,想着莫不是拿她逗笑吧,再看看这位老人周身的气质,不大像啊。
再后来,苏祢的脸皮已经被磨练得和万里长城一般厚实,文言文也能说得清楚流利,心里便懂了。
一件事,在发生前如果你一直惧怕它,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两次,或者无数次。
今天讲到南宋词人辛弃疾的诗词,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让人不忍卒读,却听见旁边窃窃私语,不亦乐乎。
再仔细一听,好像就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这辛弃疾和历史书上那霍去病,怎么用上情侣名了。”
苏祢的余光能看见一开一合的嘴,白白的虎牙衬得那张脸黝黑不少。
同桌显然不想在语文课上接话茬。
他又接过自己的话:“这俩大老爷们儿取个名还挺想讨个吉利说法,干脆叫长命百岁得了,霍长命和辛百岁,大家基友一生一起走。”
看身边这同桌冷落他,又伸长了脖子:“要不咱俩也整个能上历史课本的情侣名,我觉得吧只有风流倜傥能准确形容我,你嘛,也行,风流赐给你吧,我整个倜傥来当当,鞠倜傥和灵风流......”
这厮话音刚落来不及接下句,身旁的人正了正身形忍不住道:“鞠倜傥和灵风流,潇潇洒洒逛青楼,听这名字就像古代的青楼常客的艺名,你这下流胚子。”
说着灵听向鞠仰清投去了嫌弃又鄙夷的目光,“能不能搞个正经人家,能入耳的那种名字。”
“要不鞠潇潇,灵洒洒?”
“青楼出校门左转二十里地,海市北路,爷就不和你一起逛了....”末了还补充一句:“要去也我自个儿去,不带你。”
仰清隔了三秒后反应过来,稍稍停高了音量:“好啊你灵听,老实交代是不是瞒着我真去过,不然怎么知道青楼在哪!我要告......”
他正佯装要举手报告老师,想想这是语文课刘奶奶得罪不起,眼风一扫旁边说了一句:“我要告苏祢!”
苏祢正听得津津有味,猝不及防像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带着吃惊的表情侧头看向二人。
仰清刚想撺掇苏祢加入本次群聊,灵听注意到转过头来的女孩,觉得这人要告个丫头片子的说法也是怪好笑的:“你告苏祢能有什么用?她能为你主持公道还是怎么。”
“苏祢,你瞧见没,灵听他不是人,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阿祢摊手状,用气声悄悄说道:“他不带你,我无能为力啊......”
鞠仰清无力地啊了一声,趴在课桌上,将头埋入双臂,心想累了,我还是睡觉吧,睡醒明天或许会变好的。
一个得意的声音响起:有些人也就只能在梦里逛逛青楼了......
桌子上趴着的那位听着这拉长尾音的叹气声,忍住了掀翻桌子的冲动,心里默念三遍:阿弥陀佛明天会好的。
想起当年这对“风流倜傥”兄弟上课动嘴逛青楼的事,有一次只有这三人的饭桌上,苏祢提起但语气丝毫不见波澜:“现在告苏祢有用了吗?”
风流公子早已忘记了当时随口说的话,但赶紧向她那边挪了挪,在耳边戏谑道:“比告玉皇大帝有用。”
苏祢抬眼,满意地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
苏祢问仰清后来怎么遇到什么和灵听的事都要告她,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词“求爷爷告奶奶”,仔细一想仰清这样太可怜了,自己不能再落井下石。
倜傥先生也不知将这段往事抛到哪里去,摸不着头脑:“可能是身边有谁我告谁吧,后来也是你一直在身边,那就你了呗,谁想得到我告着告着还真他娘能有用了!”
苏祢:“我也想不到。”
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时,说是被命运的洪流所裹挟不为过,来到了另一个人间,看到了另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当时从未肖想能深入这个世界多几分,因她不知会被这股力量推向何处。
世界是他们的,我只有我。这或许是每一个初来乍到之人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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