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跟着木神来到一颗古树前,古树有道结界,二人进去后,小狐狸跟着一头撞上了结界。
这一下撞的他有点懵。
小狐狸坐在地上甩了甩头,闭上眼隐去身形。
大摇大摆穿过结界。
这是狐族特有的本事,但只有维持狐身时才能隐身,任何结界都挡不住看不见的东西。
古树内部十分潮湿,小狐狸冻得发抖,他躲在一团乱糟糟的藤蔓后面,见木神引纪慕人坐在一个秋千上。
小狐狸心想,这木神还给自己搭了个秋千,挺爱享受的。
木神手轻轻一推,秋千缓缓荡起来。
这秋千不高不矮,若是个女子坐在上面,能双脚离地,但纪慕人毕竟是个男人,他脚杵地,屈腿跟着秋千晃动。
纪慕人必须知道这木神究竟要做什么,才能想应对之策,所以一直服从着他。
而一旁的木神则在原地打坐。
小狐狸也不知道那木神在搞什么名堂。
一个红衣新郎原地坐如木桩,一个顶着红盖头的男人在一旁悠悠荡秋千,那秋千还发出有规律的咯吱声。
这场面多少有点诡异。
小狐狸用爪子抓了抓耳朵,现在那边没动静,自己也不好贸然行动,免得赔了新娘折了狐狸。
纪慕人荡秋千荡累了,也觉得周围太过安静,有些奇怪,但他又不能说话,索性就停下秋千,要站起身,试图让对方说点什么。
他的脚刚停住,就听旁边一阵响动,随即狂风四起,古树内枝藤乱撞,碎石乱击,纪慕人紧紧抱住秋千,人差点被掀翻。
那角落里的小狐狸正打哈欠,吃了一大口风,又被吹去树顶,砸的他头昏眼花,挂在一堆粗壮的藤条里眼冒金星。
“风,风神大人!”
木神也被吹得有些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赶紧俯首跪地,朝来人拜了两拜。
一听“风神大人”,小狐狸赶紧低头看,却见一个穿的五花八门,二素三荤的人站在木神面前。
“哈?”小狐狸当即知道木神被骗了。
若是风神大人知道这花蘑菇冒充自己,得提着风神刀杀过来。
这位“风神”扭捏走了两步,玩着手指甲,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设水镜结界,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惊动天界。”
木神听到,先是吓了一跳,后又一副委屈的模样:“那是因为,因为那小阎王不知怎么,进了我的老巢,铁定是有人带的,我只能将他关在水镜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谁?阎王?”假风神大惊,“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立誓不出地府的吗?”
“难道......”假风神一甩袖子,紧张道:“难道是那位活过来了?不不不,不可能。”
木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假风神思考之余,眼睛瞟见坐秋千上的人。
假风神轻哼一声,“怎么,又在这成亲呢?你悠着点吧,要是枉死城的亡魂溢出来,那狐狸城主找上来,你也麻烦。”
“狐狸城主”爪子抓着藤条,摇了摇尾巴,心道枉死城的事,果然和这木神有关系。
“怕他做什么。”木神神气起来,“我堂堂三百年木神,怕他一个小小枉死城城主?”
假木神道:“你是不怕他,那你怕不怕他整个狐族?他可是狐族掌上宝,你若要与狐族为敌,可别把我拉下水。”
木神还跪在地上,显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也不在多说,他指着纪慕人,道:“不过,这个可不是用来成亲的,这是我的新身子!”
假木神有些惊讶,“你还要变女身?”
“您看不出来吗?他是男的啊。”
木神这话一说,三方惊讶。
纪慕人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说竟还是被识破了,如此一来,掩藏也没有意义了。
他掀了盖头,这会儿才看到木神的真正模样,这木神的脸已经烂了,明明看着是个二十几岁的身体,脸却像被一拳砸烂的软柿子一样稀。
还好刚才没与他喝交杯酒,不然他得崩。
“呦,你现在找身体,都挑起五官来了?找了个这么俊的。”假风神道。
小狐狸悠闲的荡在上方,听到这句话,他点了点狐狸头。
纪慕人算是听懂了,那木神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他要换一个身体,恰好自己送上门。
他眼睛朝四处看了看,没有感受到萧岁温的存在。
纪慕人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不是神官吗?神官为何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劝你就此收手,不然的话......”
那木神听着纪慕人的“大言不惭”,阴里阴气的笑起来:“呦呦呦,不然怎么样?哈哈哈哈,不管你与小阎王是什么关系,都没用,他破不了水镜,也找不到这里,你还指望谁能救你?”
“什么水镜?你把岁温怎么了??”
木神见他着急起来,心头竟有一丝爽快,于是越发来劲,转过身对假风神道:“不如我趁此机会,占了那小阎王的身体,从此我就是这地界的主人!岂不威风!”
假风神横了他一眼:“你是想踩在我头上?”
“诶呦,我怎么敢呐。”木神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他忌惮的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那人手里的刀。
木神刚说完这句话,后脖子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他一下子没敢动。
假风神看着纪慕人,笑起来,“看你窝囊的,你的小白兔拿着一根树枝杀过来,就把你吓得不敢动了,哈哈哈哈哈。”
木神一听,松了口气,转过身,见纪慕人一脸认真的模样,实在好笑,他抬手就把纪慕人的手挡开,一把抓着纪慕人的脖子。
“差不多也该开始了。”木神忽然嫌弃道:“这脖子都这么细......虽然你看着像个病秧子,不过胜在皮囊好,香得很。”
小狐狸见状,从藤蔓间跳下,落地的时候,瞧见那假风神手中多了把刀。
假风神在一旁用袖子擦刀,不发一言,大概想等纪慕人的魂魄被挤出来之后,一刀了结。
“那是......风神刀!?”小狐狸立马刹住腿,风神刀可是一刀能掀飞一座城的神器!
可风神的佩刀,怎么会在这里?
纪慕人被木神捏的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用力掰着木神的手,另一只握着木枝去戳木神的脸,那木枝像挠痒痒一般,木神一口气都能把它吹断。
纪慕人感觉到怀里的木牌在震颤,可他无暇顾及。
木神和假风神都在笑,笑纪慕人蜉蝣撼树,也笑萧岁温进退无路。
纪慕人呼吸困难,视线模糊起来,他隐约看见有樱花从眼前飘过,随后,身体里那股力量又开始往外涌。
木神的魂魄离开了原来的身体,那身体像一张纸一样脱离下来,弯弯曲曲落了地,化成一滩水。
纪慕人低着头,无力地站在原地。
小狐狸心道不好,狐叫了一声,飞身出去。
那假风神眼尖,见有东西冲过来,也不管是什么,抬手就挥刀,刀芒化成无数利箭,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小狐狸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坏了。
风神刀哪是他能抗住的!
风箭的速度极快,小狐狸以为自己玩完了,干脆双眼一闭,四腿一蹬,认命。
结果,那“命”稳稳将他接住,他就这么做梦一样跌进了谁的怀抱。
谁的?
小狐狸睁开眼,看见了扶樱的脸。
不,是纪慕人。
小狐狸瞪大眼,扭头一看,纪慕人用手里的木枝,挡下了风箭。
他看着那木枝一节一节被折断,随即,纪慕人手中一柄血红色的剑逐渐显现。
“那是......奈河!!”
小狐狸耳朵一动,又看向纪慕人的下巴,那熟悉的下颌线,熟悉的呼吸声,熟悉的香味......
“扶樱殿下,我就知道是你!!没错吧!那乌龟王八蛋还说你姓纪,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会认错你呢!!”小狐狸口水乱喷,一通狐叫。
“奈河”算是扶樱的佩剑,除了扶樱没人能用。
因为“奈河”其实并不是一把剑,而是树枝,但只要是在扶樱手里,任何树枝都能化作“奈河剑”。
奈河剑特殊,剑身如血,剑柄生花,触碰之处,留下花香,香味起,万物灭。
小狐狸记得,扶樱曾说,这剑取名“奈河”是因为剑身是湮灭在奈河之人的血凝成的,每有新人坠入奈河,剑的威力就更大。
显然那假风神认得这把剑,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好笑吗?”纪慕人抱着小狐狸,剑指还在空中狂笑着盘旋的黑烟。
黑烟盘作一团,好像根本不认得这是什么,他还在为得到新身体而兴奋,转瞬冲着纪慕人的身体俯冲而下。
“蠢货!”假风声大叫一声:“你敢奔着奈河剑去!!你不要命了!!”
木神眼中只有纪慕人的身体,就在快接近纪慕人时,纪慕人忽然不见了。
木神一惊,还没来记得停住,就见纪慕人抱着一只小狐狸出现在自己身侧,他往下冲,纪慕人往上飞,两厢擦肩,一股花香入鼻,木神魂魄焚烧,化作烟尘。
纪慕人没有停,他一开始就是冲着假木神去的。
蛇鼠一窝,木神既然跪他,他就该死。
假木神呆愣在原地:“你,你就是传说中那位统领四方武神的神官,扶樱吗......”
扶樱落在假木神身旁时,假木神还没来得及挥动风神刀。
他是百花残败后化成的精怪,可他闻见了这辈子都不曾闻过的花香。
这香味将他包裹,耳旁有火苗灼烧的声音,他明明没看见扶樱挥剑的动作......
假木神抬起头,香味勾起他的回忆。
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被人踩碎,又被人扔进臭水沟里,被小孩摘下拿在手里玩,又被饥饿的野狗当成事物啃食。
凋零的每一朵,都是他。
他眼角滑出泪来,他没伤害过任何人,作恶的都是那木神,为什么自己要死......
“你叫什么?”
他听到纪慕人的声音,惊讶转头,四目相对。
他在化作灰烬消散的前一刻,说道:“我,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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