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雨神殿。
风神一拳怒砸在桌上,“岂有此理,究竟是谁盗了我的宝刀!!”
雨神坐在对面,手上书册又翻一页,“该不会是忘在哪位仙娥宫中了吧。”
雨神虽然上了年纪,却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他眉目清俊,棱角分明,举止儒雅,手指轻划一条弧线,书页发出脆响,又翻一页。
风神知道雨神在调侃他。
他摆摆手道:“那些个仙娥虽然貌美,但人家不喜欢我这种粗人,我不像雨神你,走到哪都招得仙娥们多看几眼,若我有你这身皮囊,早就生一群娃娃跟着我练刀法了。不过说来你有这容貌,不生个小雨神显摆,岂不可惜。”
雨神手指一顿,轻轻抬眸:“所以,你的刀呢?”
风神一愣,又一拳砸在自己腿上:“对啊,真他娘的可恶,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叫我知道了,我定宰了他!”
风神在飞升之前,是个人间一武将,飞升之时本应成为武神,只是天界武神实在太多,而风雷二神位置正空缺,他就被点为风神。
天界神官大多清高,瞧不起下界飞升上来的,这就像是金玉堆里塞了个沫黄漆的泥巴罐子,谁也不愿亲近,飞升上来的那些基本都是独自一人,但风神没这多心眼,因为雨神曾指点过他,他觉得这人好,天天跟在雨神身后,人家降雨他就起风。
愣生生将温柔绵腻的春雨一刀掀成狂风骤雨,害得新晋雷神都不得不来添一锤子雷。
雨神也没和他计较,之后风神每天都要来雨神殿叨扰,雨神就这么坐着看书,风神在对面滔滔不绝,说累了拍拍屁股就走。
风神在人间的喜乐哀愁,雨神听了个遍,但雨神的事,风神一点也不知道。
其实仙娥们喜欢雨神,不仅仅因为他有一副绝世容貌,还有一个原因,风神不知道。
雨神在成为雨神之前,是天界第一武神。
“武神”两个字,与如今一身黛蓝,举步清雅的雨神实在配不起来。虽然不再是武神,但他对人间任何风吹草动还是十分敏感的,尤其是某些神器的气息。
风神在对面继续诉苦时,雨神嗅到了下界异动,他合上书本,眉心微蹙,冲旁边神侍招了招手。
“你去查查,下界今日可有谁布了水镜结界。”
神侍点了点头,他又叫住:“等等。”
雨神转身看向风神,风神不知道什么是水镜,也没插话,但听雨神说了句:“水镜之外,有风神刀的味道。”
风神当即跳起来,“当真!?在什么位置??老子亲自去一趟。”
纪慕人带着小狐狸出来的时候,没有拿风神刀。
他抱着小狐狸晕晕乎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这林子前后左右看着都一样。
“哥哥!”
纪慕人听见萧岁温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萧岁温跑过来。
纪慕人终于全身不再像弦一样紧绷,他松了口气,道:“木神,已经......”
还没说完,纪慕人觉得胃烧的厉害,身体有渐渐蔓延地麻痹感,连腿都抬不起来了。
纪慕人抱着小狐狸,身子往前倒,萧岁温一惊,忽地出现在纪慕人身前,将他整个人拥在怀里。
纪慕人额头抵在萧岁温肩上,微张着嘴,极速喘息。
小狐狸抬头看着纪慕人的脸色,觉得不大对,正想狐叫,后劲就被萧岁温捏住了。
萧岁温把小狐狸拎出来,仍在地上,小狐狸落地时,朝萧岁温喷口水。
萧岁温没看,只是轻轻唤了声怀里的人,怀里人没应他。
纪慕人皱着眉,喉中溢出腥甜味,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他渐渐失去意识,四肢没了力气,在下坠的时候,腰背上有一道力量环住了他,他听见耳边有个人一直在叫“哥哥”。
是谁呢。
纪慕人太难受了,他闭上眼缓了缓,再睁眼的时候,隐约看见萧岁温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穿黑衣那个转身走了,只有白衣那个一直看着他。
耳边有铜铃的声响,每响一下,纪慕人睡意更浓,眼皮越来越沉。
脑中混沌不堪,可不知是谁在叫“哥哥”,这声音扰的他难以闭眼。
萧岁温身后走出一个虚影,冲纪慕人道:“睡吧。”
这虚影带着一股花香,紧贴在萧岁温身后,伸出了手,摸了摸纪慕人的脸,温柔地笑起来,“为人二十六载,辛苦了。”
纪慕人听不懂,但那人身上的花香太好闻了,让他疼痛得到缓解,身子好像轻了起来。
那虚影又道:“之前的仇,我会帮我还,往后的路,我来帮我走,他们该要行动了,小东西的命,交给我护着。”
“什么我我我的......”纪慕人说完这句,就见虚影化作一朵血色红樱。
那花贴着萧岁温绕了几圈,有些调皮的样子,又显得依依不舍,好半天才停在纪慕人眼前,而后化成一道血红之气,融进纪慕人眼中。
纪慕人在最后一刻,好像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
那小孩冷声冷气的说了句:“世间枉死之人太多了,既然死了,又何必洗冤,殿下之举,我看不懂。”
这句话像一团雾,飘飘撞撞遮掉了纪慕人所有视线。
萧岁温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他想起“送行者”接触过纪慕人。
他将纪慕人放在地上,抹去纪慕人嘴角的血。
萧岁温什么味道都能察觉到,当下知道,纪慕人是中毒了,那味道在纪慕人闭眼后,越发浓烈。
萧岁温见纪慕人手腕上一圈青色散开,几乎蔓延至整条手臂,他转过身,问小狐狸:“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狐狸狐叫半天,萧岁温皱眉,一抬手,一道光落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转瞬化成人形。
司徒烟雨大喊:“乌龟王八蛋!”
萧岁温没有动怒,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
司徒烟雨愣了愣,道:“没发生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但就这么一句话,萧岁温就全明白了。
司徒烟雨是扶樱的小狐狸,他什么也没说,就证明他知道纪慕人就是扶樱了。
“你在这里守着他。”萧岁温说完,布了个结界,转身就去了地府。
他找了好多地方,都闻不到纪慕人的味道。
判官殿内跪的不是纪慕人,后面站了一排,也没有他的身影。萧岁温甚至去找禾娘,禾娘说没见到,那焦急样子不像说谎,禾娘还追着他,一路大喊:“你把我儿子带出去,怎么还来问我我儿子在哪!?他到底怎么了??你这小畜牲,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啊!”
惹得路过亡魂精怪频频回头,指点议论。
萧岁温焦急起来,他没有解释,直接走了。
他几乎跑遍了十殿阎王殿,又把望乡台,孽镜台,天子殿,鬼门关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找不到纪慕人的亡魂。
不可能就这样消失......
萧岁温坐在鬼城最高的酒楼屋顶上,拿出了木令,手指轻轻一触,对着木令喊:“哥哥,哥哥?”
木令是地府的东西,会随亡魂回到地府,如果纪慕人的亡魂在这,那他就一定能听到。
萧岁温喊了几声,等了好久好久,就在他以为纪慕人的亡魂还在人间,起身要折返的时候,听见木令那头传来一阵噪音。
他赶紧抬手,打了个响指,四周起了个屏障,鬼城的嘈杂全部隔在了外面。
他仔细听木令那头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在汩汩流淌,却不如河流声脆,有些闷闷的,伴随几声突然的炸裂,还有铁器碰撞发出的响声,之后传来一阵铜铃声。
萧岁温放眼望去,地府有这样的地方吗......
纪慕人觉得很热,是谁一直在耳边摇铃。
他慢慢睁开眼,见交叉的枯枝上挂着一只铜铃,铜铃无风而动,在他醒来以后才安静下来。
手旁边有滚烫的东西在流动,他转头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个石岸,岸上有无数小鬼拿着铁叉搅拌岩浆。
纪慕人懵了一下,他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岩浆池中,岩浆贴着他的皮肤流动,虽然热,却没有灼烧的感觉。
“这,这是哪?”
纪慕人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了树干。
这树毫无生气长在岩浆池的最中心,树干很粗,大概五六人手拉手才能围住,树上没有叶子,只有一只铜铃。
“救,救命,救命啊......”
纪慕人扭头朝呼喊声处望去,见稍远的地方,有人沉在岩浆中,只露出一个头,那人像是饱受折磨,眼泪都流干了,惊恐又绝望,看见纪慕人后,拼命朝他喊救命。
纪慕人看清那人后一惊。
那人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正是他与萧岁温要离开地府时,遇见的那个少年。
纪慕人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亮。
怀里木令轻颤,他听到萧岁温喊他。
“哥哥,你在哪,你能听到吗,哥哥?”
纪慕人拿着木令,应道:“我在。”
对面好像愣了一下,纪慕人听见萧岁温长舒一口气。
萧岁温忙问:“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我不知道这是哪,但我......”纪慕人缓了口气,道:“我好像看见了薛恙的哥哥。”
“薛憾??”萧岁温道:“哥哥,你等等。”
萧岁温手上还拿着木令,一转身就去到判官殿。
彼时崔判官正面对亡魂,展现出一贯的严肃威仪,正声正气宣判,“好你个刘利,见钱眼开,谋财害命!本官这就替天行道——”
话没说完,就见萧岁温跑了过来。
崔判官双眉一下子松开,忙不迭站起身,碰倒了桌上木桶,桶内木签撒了一地。
“您,您回来啦!”
萧岁温一把揪着崔判官衣领,道:“快看看,薛憾被你判到哪了??”
崔判官以为自己动了阎王爷的人,阎王爷来兴师问罪了。他还偷偷地想,阎王爷最近兴致挺好的,身边人一个接一个,送上去一个纪公子,又下来个薛公子......崔判官胆战心惊翻了记录,心道不好。
他抬起头,愁苦着脸,十分抱歉地对阎王爷道:“去,去血池大地狱了。”
萧岁温傻愣在原地。
崔判官之所以抱歉,是因为知道阎王爷再见不到他的薛公子了。
地府上百个地狱,除了入狱之人,其余都无法进入,里面的亡魂刑期不满,也出不来。
连阎王爷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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