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不管你是谁,求你快救救我,我娘子还等着我成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啊......”
纪慕人上前两步,道:“你真是严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严公子,”
话音刚落,那鬼面猛拽了一把铁链,低吼道:“废什么话,赶紧到判官殿受审,老子任务还多着呢!做不完这个月的工钱就没了!赶紧走!”
严公子浑浑噩噩被拖拽离开,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他在鬼面手里就像一张破布被甩来甩去。
“等等——”纪慕人想要叫住严公子,问清楚红绸的事。
禾娘拉了一把纪慕人的手腕,“儿子,那是你的朋友?人都死了你救也救不了,这啊,每天下来的人多了去了,听娘的话,咱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啊。”
纪慕人回过头,想了想,“您是说,那严公子已经死了?此处是......死人才来的地方?这么说,我也......”
纪慕人回忆着自己坐轿子到那片林中,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怎么就会死了呢?
“儿子,咱娘俩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忘了吗?难道你让那老太婆灌了孟婆汤??当真不记得亲娘了!”禾娘说着,身子挡在纪慕人身前,警惕地望着要抓走纪慕人的鬼面。
纪慕人低头一想,蹙眉道:“我才出生时我亲娘就去了,我没见过她,大哥说我是爹偷腥带回来的小杂种,不过爹说我比大哥和三弟都聪明,便叫我帮他管着账本——”
“什么小杂种!谁敢说你是小杂种!你可是......不对啊儿子,你哪来的大哥?还有三弟......你那无情的爹又被哪只狐狸精迷惑住了!?”
纪慕人也不好回她这话,只是尴尬一笑。
两人说话间,禾娘发现眼前这鬼面奇怪,从刚才开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他腰间的木牌,一直在震颤。
纪慕人也察觉了,他冲鬼面晃了晃手,那鬼面还是不动。
禾娘见状当即抽出鬼面腰间的木牌,塞到纪慕人手里,“儿子,咱们快走,他没有这木令,就找不到你!”
禾娘要带纪慕人过白骨桥,纪慕人驻足不走。
“您能带我去判官殿吗?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找严公子查证清楚。”
禾娘回过头,见纪慕人神情坚定,她虽然极其不愿意,嘴上唠唠叨叨的,但还是带纪慕人来到了判官殿前。
判官殿没有殿门,一去就能看见八根通天石柱。
每根石柱上盘着一只神兽,表情不一,阴森可怖。石柱中间,支着一张精雕玉案,案前坐着一位黑面判官,判官皱着眉,双眼圆睁,一对红眉斜斜向上,看起来鬼气森森,又威严正正。
那玉台下方,跪着的正是严公子。
严公子两旁站着无数小鬼,阵仗有些像人间公堂,只是小鬼们不似人那样有规矩,他们站姿不羁,左右晃荡,手执兵器,利刃出全对着严公子。
纪慕人和禾娘就躲在两旁的石柱后。
“儿子啊,这进了判官殿受了崔大人的审,不是入地狱,就是进轮回,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你恐怕无法与你朋友叙话了。”
幽暗的绿火噼里啪啦炸出火星子,几个小鬼像猴子一样乱叫着,在旁人看来这场景多少骇人,但纪慕人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体内血液似乎流动更快了。
他贴着石柱躲藏,身体开始热起来,有一丝清凉气息在周围荡开,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玉案前的崔判官翻开册子,先大喝一声,像是在给下马威的同时顺便清了清嗓子:“严沾,今二十又三,按生死薄记录,今日巳时三刻,阳寿已尽,查察司上报了你的过往,无功多过。”
册子又翻一页,崔判官一目扫过,捡了最重要的一条说:“近日,你为了谋财,与阴阳岳纪家夫人以及纪家幺子纪楚衣合谋毒害新婚夫人梁氏,想嫁祸于纪家二子,不想却用错带毒红绸,给自己做了毒衣,害人终害己,好个天道轮回。”
纪慕人听了这话,抬眸看向严沾,那严沾低着头,也不反驳,纪慕人又抬起手,望着腕间那段红绸。
那一瞬间,他心里空空的。
崔判官继续道:“严沾,你罪行颇多,本官以你最重之过定罪,谋财害命......便去九殿阎王殿报道吧,罚你下阿鼻大地狱受刑五十年,刑期结束再分别入十六小地狱,一狱五年,刑满之后进入畜生道,投胎为黄牛。”
说罢,崔判官扔出一只令牌,喊道:“带走!”
两旁的小鬼顺势欢呼吆喝,手里的兵器上上下下乱戳,石柱上挂着的幽暗绿火瞬间猛涨成红色,窜出几丈高。
纪慕人吓了一跳,往后一缩。
这一退,便发现身后清凉的气息越发重起来,他转身一看,一只凶神恶煞的兽脸正对着他,那似乎是一只龙,龙的一只眼睛比纪慕人的头还大,鼻孔里还不停喷着白烟,熏得纪慕人睁不开眼。
“不好了,儿子,这是地府八大恶兽,是那柱子上的东西!它只会在受到威胁时才会醒啊,说是几百年从未醒过,这会儿怎么突然给唤醒了!!倒大霉了!”禾娘惊慌拉起纪慕人的手,“快跑儿子!!”
而这动静明显惊动了黑面判官,那判官站起身,看了一眼腾飞的龙,肃穆的神情中出现一丝慌乱,他指着纪慕人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判官殿!给我捉回来!”
纪慕人早已被禾娘拽着往前冲,他回头瞧见一群小鬼追了过来,那恶龙就盘旋在两人头顶,不停掀起阵阵狂风,而远处的严沾没有理会这处的动静,恹恹耷拉着头,被小鬼带向了别的地方。
纪慕人被风掀翻在地,禾娘也摔了一跤,他赶紧起身拉起禾娘,边跑边问道:“禾娘,我们为什么要跑?有什么大家一起坐下来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禾娘喘着气,“傻孩子!不跑就要入判官殿受审了!那是要入地狱的!!更何况这恶兽正追着我们呢!”
又一道劲风袭来,纪慕人下意识挡在禾娘身后,那风像一只利箭,正正撞在纪慕人背上,若真是箭,背上应该疼痛不已,而此刻,那支“风箭”好像直直穿进了他的身体,取代疼痛的时一阵燥热。
就好像是他的身体“吃了”那只风箭。
纪慕人背上渗出汗来,道:“地狱,是很可怕的地方吗?”
禾娘解释:“地狱当然可怕!一般人都受不了,别说人了,就算是精怪,妖魔,天神,没一个能忍受的。这地狱的刑法比三界任何一种都要可怕!!什么剥皮,捣肉,斩腰,钉喉,拔舌,油烹......大小上百个狱,想死都死不成,也不对,死了才会入地狱......反正地狱那地方,就是让你不停受折磨的!”
纪慕人听着这些骇人的刑法,竟不觉得有何可怕,只道:“禾娘,可若我真做错过什么,受罚也是理所应当的呀。”
禾娘回头,苦着脸,道:“你啊......善良的跟你那无情的爹爹判若两人,不知道你究竟是像谁......这也不像我啊。”
纪慕人忽然真的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整日早出晚归,好不容易见到一面也只问他生意上的事的人。但只要能被父亲问起,哪怕就一句,他也是开心的。
又一阵飓风从二人头顶扫过,风呼啸而过,将两人扑倒,纪慕人摔得狠,缓了一会儿才赶紧起身看禾娘,见禾娘也勉强撑起身子担忧朝后望过来,纪慕人才松了口气。
身后小鬼尖叫着,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多的小鬼追上来了,他们追红了眼,竖着叉子,咧嘴大笑,活似一群妖怪。
“禾娘,我留下来吧,我跟他们回去。”纪慕人把禾娘拉起来,轻轻往前推了一把,“你继续往前跑,我帮你拖住他们。”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自己跑!”
正说着,头顶的恶龙便盘旋着俯身蓄力,口中凝出一团巨焰,那火焰在恶龙口中犹如一个太阳,照亮了地府半边的天,蓄力之时,催发地动山摇之势,脚下土地碎裂成块,像有什么原本趴在地下的东西忽然要站起身来。
纪慕人霎时间跪倒在地,几下摇晃,双脚陷进碎石之中。
那石头压着脚腕无法动弹,纪慕人抬头,听见禾娘在不远处的声音:“不好了,那是‘绝焰’,是恶兽的毁灭之招,它要炸了整个地府啊!到底是谁让它感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威胁,儿子,儿子......你在哪!”
巨焰彻底笼罩整个天空,四处一片刺眼白芒,纪慕人眯起眼,扑面而来的热浪彻底将他吞噬,一阵破天威压袭来,五脏六腑像是要被碾碎,灼烧之感贯彻全身......他喉间有什么要溢出来,好像是一声吼叫,又像是一声哭泣。
纪慕人本能地伸出手,而恰恰有人接了他的手。
“禾娘......不,不是禾娘......”
这手明显比禾娘的大太多,禾娘拉自己跑的时候,拉的很紧,而这是手,只是轻轻抓着他的手指,冰凉感从指腹涌入体内,消了灼烧之痛,让他镇静不少,他喘着气,抬头望去。
白光之中,有一道修长剪影,那人俯身站在石堆上,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中好像还拿着别的东西,恶龙口中的火焰就在那人的头顶,但就喷发而出的一瞬,巨大火焰在空中奇怪地扭捏起来,就像有一只大手,将焰球捏在掌心把玩,然后渐渐捏碎成粉,融在风力。
光影渐渐消失,四周再度陷入黑暗,那人轻轻一拽,就把纪慕人提了上去,纪慕人脚腕受了伤,站立时刺辣辣的疼,他眯起眼强忍着。
而那人好像察觉到他的疼痛,撑着他的手多了几分力道。
“哪里疼?”
那轻柔的声音撞进耳朵,纪慕人愣了一下。
这人不知是站的高,还是本身就高,纪慕人仰起头才能瞧见他的脸,也就是这一抬头,一张骇人的青鬼面具将他吓得半死。
纪慕人抽回手,轻喊出声。
那人的手悬在半空,见纪慕人站的稳,才动了动指尖,收回了手。
随即,那人又递出另一只手,道:“你的东西掉了。”
纪慕人低头一看,正是自己掉在枉死城前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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