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若为花可堪折?

踏仙君穿过来的时机正逢上死生之巅的深秋,海棠花开得稠丽风流。

他召唤出神武陌刀,想要御刀飞行,那刀是好刀,通体黑色,一跟就是跟了踏仙君十余年,踏仙君是有情的,他念旧,因此对自己的神武也是诸多爱护,他甚至连初到死生之巅的弟子服都没丢,也不知道能用来凭吊个什么,可就是想留着,留着那一段美好的记忆,可至今回头看,那些美好竟然都成了模糊的空白,唯有恨是鲜明的。

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抚摸着刀身,心中宽慰:“如今唯有你和那个人还伴在本座身旁了……”

他眼神扫过刀身,从刀尾一路巡梭到刀头,心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御……”踏仙君想要念出御刀的口诀。

等等!

他的视线已经从刀柄处移开,接着又猛然间移了回来。

石破天惊。

那是什么?

踏仙君的眼睛死死钉在了陌刀的刀柄上,那把黑色陌刀上刻着两个字,多了的不该有的两个字——不归。

不归?

谁不归?

谁不会再回来?

当日金城池求得神武,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墨燃害怕自己取错了名字,怠慢了这把绝世好刀,因此求楚晚宁封印了刀名。

后来师昧死了,他又求着楚晚宁解除封印,想给这把刀命名为明净,可是楚晚宁不愿意给他解除这个封印,强大自若如晚夜玉衡,推拒的借口竟然是灵力不够,从此后,踏仙君再也没有求过楚晚宁,他不想再求楚晚宁任何事,他恶毒的蓄意着,他总有一天要对楚晚宁展开疯狂的报复。

如今……

如今楚晚宁灵核已碎,他是哪里来的灵力可以解开这种封印?

第二种解开封印之法只有……不可能!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刚刚进入时空生死门是楚晚宁施法而成,那么能够有开启禁术的本事,想必解开一个小小的封印咒也一定是轻而易举,踏仙君不疑有他。

可是为什么他会取一个名字叫“不归”?

他应该取的名字是明净!十年八年他等得起,也不怕将来的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是他踏仙君认定的事,认定了的人,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可以等,他怎么会仅仅五年就放弃了希望?

这个时空的踏仙君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想到这里又瞅了瞅神武上镌刻的“不归”二字,突然觉得那两个字碍眼极了,近日来心头一直烧灼的情绪正一点点在加深,并且试图吞没他。

烧得眼睛发痛,于是他将视线移开,忽然瞥见大殿之外海棠花已经是娇艳欲滴,突然间不是那么想御剑了,死生之巅何其大,五年间也必然有了许多变化,就算他现在还是没有将师昧带到这个时空来,五年也应该做成了很多事,作为一代人界帝君,自己最应该关注的是这个,而不是红莲水榭的楚晚宁!

没错,就是如此!

这样想着,踏仙君又将神武收了起来,一贯杀伐决断的踏仙帝君竟然学起了附庸风雅之事,在闲庭中漫步。

从巫山殿到红莲水榭的路其实并不远,能有多远,昔日的丹心殿和门中第一大宗师的住处,本来就应该设得近。

拿起殿中宫人精心摆放好的一串葡萄,踏仙君慢悠悠地走到殿外,突然一缕灵力放出来折了开在高处一支粉嫩俏皮的海棠花在手中摆弄。

心中陡然升起快意,如今他爱折什么花折什么花,谁还敢将他训斥在堂前要他跪下,要拿鞭子狠狠抽他?

楚晚宁不可以,谁都不可以。

他要折花,就折最高处的那一朵,这样的花拉下来,玩弄在手上,别有滋味。

手中摆弄的是花,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人。

那个人平时就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禁欲模样,可真要摘在手中亵玩了,弄脏了,玷污了,竟然是比手中这海棠花还要艳上三分。

有隐火在撺掇,步子又不觉在加快。

穿过死神生之巅的桥,再转两个弯就是玉衡长老的红莲水榭,哦,对了,现在是楚妃的红莲水榭。

楚晚宁最喜爱海棠花,但是踏仙君一路走一路将花的花瓣一瓣瓣给薅下来,刚刚还傲视群艳的海棠被投落在路上淤泥里,桥边流水中,死生之巅的弟子房,练武场,讲室,故人塚……

踏仙君在故人塚停下。

他怎么就能忘了,师昧纵然已经死了,但是尚且还有灵停于此,倘若没有投胎的话,这棺中应当还有一个人魂。

他想进去同师昧说说话,如果那人愿意的话,能允他一个梦也是好的,这样三年又三年无味看不见奔头的日子,总还能透进来一点希望。

这样想着,他走进故人塚。

可不知道怎么的,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去师昧的坟墓,他第一眼扫到了薛正雍的坟墓,这个他叫了八年伯父的人,假的伯父,这个他一开始本来没有想杀,但是最后却一怒之下杀之的长辈。

想不起来他对自己的好,但好像也不坏,他走向薛正雍的坟墓,他俯视着刻有薛正雍名字的碑。

“伯父?您老人家可投胎了吗?”

身上除了那一朵海棠花已经被薅秃了,所有的东西就只有一串葡萄,踏仙君本想就直接将那葡萄当作贡品,可仔细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算了,还是让宫人给您老人家祭奠吧,我总是记不住流程和禁忌。”

王夫人的坟墓和薛正雍的墓紧紧靠着,墨燃想起当日王夫人见薛正雍身故便也跟着求死的模样,心上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可是,比从前难受,从前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在胸口上如蚂蚁般咬着他,教他泛着微微的疼。

这疼教唆着他,踏仙君竟有想跪下来好好拜上一拜的冲动。

来了这坟墓心也见了鬼?真是奇了怪了。

他生生移开步子,要往师昧的墓走去,却无意间瞧见故人塚添了新坟。

这五年间又有人死了?

这是谁的墓?

谁的墓都行,踏仙君不甚在意。

只懒懒想扫一眼石碑上的名字,踏仙君想走到墓的前面去瞧瞧。

今日种种场景画面向他扑来:

案牍上楚晚宁的提字,无名陌刀的提名不归……

他停住。

这是……谁的墓?

早就种在心上的火得了野风得了氧气,趁机迅速蔓延。

踏仙君眼睛被烧红了,他加快步伐要扑灭这虚假的钻心。

一步。

两步。

三步。

离墓碑就差一步了,现在就差一个跨步他就能看到——

又停住。

或许根本就无字呢?没什么好看的。

他拔腿欲走,却又转身。

他自己都不怕死,又岂会畏惧别人的离去,真是笑话。

这一个转念间终于积攒好勇气来到墓碑面前,瞧到了碑上刻的名字——谢枫玡。

烈火被急雨扑灭了,虚惊一场。

踏仙君见状终于转身去了师昧的墓碑。

那人温婉的笑仿若浮现在眼前,面前这座坟墓住着踏仙君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师昧,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可以带你过来了。”

踏仙君抚摸着眼前的碑,刚刚见薛正雍的碑未曾俯身,现在的踏仙君却直接蹲了下来。

“可惜没带酒,算了,你也不怎的爱酒。”

不像那个人,千杯不醉,嗜酒成瘾。

踏仙君在师昧墓前坐下,絮絮叨叨了许久才终于起身又赶往红莲水榭。

其实成为踏仙帝君后他就不怎么爱讲话了,心头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事,连做梦都梦不到什么好的,师昧死后他变得沉默,而成了踏仙帝君后,除了楚晚宁更是找不到个能说说话的旧人。

大抵自古以来帝位都如此孤寒。

这一起身不知怎么的又还是想御剑,想快点见见这个唯一能说话的旧人,他如今只剩了这个他恨极了,对方也恨极了他的人。

以前没有命名时候总是“陌刀”“陌刀”的叫着,可如今有名字了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意叫,这名字总还是透着一股不大吉利的气息,得想个办法改改!

算了,反正没几步了,就走去。

红莲水榭没闭门。

远远就瞧见水榭中赤色的红莲在里面盛放,炽烈如朱砂。

楚晚宁自从碎了灵核后就再也没有灵力去滋养水中的红莲,所以往年间巫山殿的红莲一旦到了这个季节是要开败的,这一次却没有。

踏仙君心头已经有了计较,看来楚晚宁灵力恢复得不错,他想,其实这次回去也没有必要让楚晚宁再一次碎裂灵核,他那身子总爱犯病,有了灵力的维系,能省下不少麻烦。

“楚晚宁,本座来了。”

其实往日他每每说出这句话是希望楚晚宁能出来迎接一下他的,可那个人不仅不愿意迎接他,还巴不得他赶紧走,走了之后最好再也不要来红莲水榭,所以从来踏仙君说出这句话就没什么回应。

没回应,渐渐地也就不说了,没意思,楚晚宁没意思透了。

好在他还有别的办法能逼这个人生动起来,于是每次来,他都要带一点能刺激到楚晚宁的消息或者东西。

诸如他又杀了多少人,诸如他又灭了哪个派,诸如一本他新得到的春宫图或者情药。

屡试不爽。

想到这里踏仙君不由地脑中不自禁闪过这人恼怒的样子,薄红滴到了耳根,就又要说出“你疯了”“有病”“孽畜”“恬不知耻”等一系列不中听的话。

简直是不识抬举,踏仙君这样想着,却近乎兴奋地快步踏入红莲水榭寻找楚晚宁的身影。

只是视线一落到水榭中那个白衣潋滟的身影。

眼里的火就迅速冷透了,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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