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柯内莉娅抬着金币进门之前，斐迪南还在考虑是否要继续与守望地下城的合作，以及是否要将这些敢于对兰伯特家族阳奉阴违的“泥腿子”们一网打尽，那么在看到金币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谁会跟金子过不去？
尤其现在，翡兰宁看似夺回主动权，实则远没有脱离教皇国羽翼的阴影，他需要这些隐藏在暗影里的锋刃，替他斩断掐住兰伯特家族脖颈的海魔触手。
“你做得很好，”斐迪南不吝赞许，“短短一个月，就能收上来这么多金币，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抓起一把金币，又松开手指，听着金币落回箱子里时“丁玲当啷”的动静，只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斐迪南见识了柯内莉娅的能耐，如今遇到难题，也下意识寻求对方的助力，“我收到了利维坦家族的官方信函，他们虽然归还了财政权和驻军权，却要求我们支付大笔的shuijin1作为回报。”
柯内莉娅一点不觉得奇怪。被迫让步的巨鲸，不从猎物身上撕块肉下来才叫稀罕。
“他们要多少？”
“天文数字，相当于翡兰宁一年税收的一半，”斐迪南唉声叹气，“我们的人民已经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不能再加重他们的负担。”
站在柯内莉娅身后的修利亚抻直脖子，将一口脏话咽回去。他可不信兰伯特家主是这么悲天悯人的角色，更合理的解释是，这笔额外的税赋过于夸张，一旦转嫁到民众头上，随时可能引发暴乱。
斐迪南不会共情下等人，但他必须为自己的统治考虑，杀鸡取卵是最愚蠢的做法。
柯内莉娅沉吟片刻：“什么时候交？”
“教皇国给出的时限是三个月，”斐迪南愁眉苦脸，“你提出的兑换业务很好，可就算加上这笔收入，也远远不够支付这笔款项。”
他视之为棘手的难题，对柯内莉娅而言压根不是事：“那就跟教皇国说，我们无法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金币，请求分期支付。”
斐迪南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分……分啥玩意儿？”
“分期支付，每三个月付一笔，用一年时间付完全部，”柯内莉娅说，“当然，教皇国不会平白无故答应我们延期，所以为了表示对神的尊敬，延期的部分将按一定比例支付利息，而且时间越长，利率越高。”
斐迪南有点犹豫：“可这样一来，交出去的金币不就更多了？”
“有得必有失，要换得教皇国松口，总得付出代价，”柯内莉娅耸了耸肩，“有句来自东方的俗语，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您听说过吗？”
斐迪南摇了摇头。
“既然这笔钱给了教皇国，咱们就想个法子，让教皇国把这笔钱还回来，”柯内莉娅说，“您见识了货币业务的魔力，为何不让它生根发芽，长出广袤的树冠？”
斐迪南听懂了她的暗示，坦白说，有一瞬的心动。但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事风险不小，他必须慎重考虑。
“你想把货币业务发展到教皇国？”他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利维坦家族也不是容易应付的。”
“您只需要点头，”柯内莉娅轻松地说，“给我权限，给我人手，剩下的事，我会自己办妥。”
“就算失败了，也不需要兰伯特承担任何责任，您只需要把我推出去就行。这笔买卖，您稳赚不亏。”
修利亚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斐迪南确实稳赚不亏，他只需要坐在城堡里数钱就行，所有的风险都由柯内莉娅承担，这太不公平。
但他无法在这场博弈中置喙，他只是个跟班，还没有资格。
斐迪南心里的天平发生了显而易见的摇摆：“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扩大业务，”柯内莉娅竖起一根手指，“所有的生意都是从打响名气开始，想要收揽天下之财，就必须有一块响亮的招牌。”
斐迪南被“收揽天下之财”几个字狠狠戳了心窝：“继续。”
“具体说来，简单的货币兑换业务无法满足需求，我们需要更多的客户，将更多的金币装进保险箱，”柯内莉娅说，“我的计划是，开办银行，以高额的存储汇率吸引富商和大贵族，再用他们的金币去赚更多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将这门生意越滚越大。”
斐迪南被柯内莉娅的胆气和想象力震惊了，虽然第一次听说“银行”这个专有名词，却不影响他第一时间领会柯内莉娅的意图。
开办一家横跨亚平宁大陆的银行，将所有贵族、豪门、富商的金币装进口袋，想想就很美妙。
“银行的名字就叫‘兰斯’，毕竟这是在您全力支持下诞生的产物，”柯内莉娅适时收敛高傲，拍了斐迪南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在招牌打响后，我们需要游说各城邦、家族，甚至是教皇国，将他们的税金也交由我们打理。”
“生意总有起伏涨落，民众缴纳的税金却一个子也不会少。一旦成功，您就能掌握住教皇国的财脉。”
“到时，谁还敢给您脸色看？”
斐迪南脸涨得通红，柯内莉娅描述的前景太美妙，超越了想像极限。而她的逻辑又是这样合理严密，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自己站在金币堆成的尖顶，受各国使臣朝拜的一幕。
实在是……太诱惑，太令人无法拒绝了！
他“刷”地站起身，那双眼睛像是头一回“睁开”，充满嗜血猛兽的饥渴和贪婪：“你能做到？”
“我已经向您证明了我的能力和头脑，”柯内莉娅回答，“接下来需要的，是时间，以及更多的支持。”
斐迪南拔出腰间佩剑，黄金嵌宝石的剑鞘花里胡哨，里头藏着的却是真正的利器——乌兹钢打造的双刃薄剑，剑身布满玫瑰状的花纹，其锋利足以吹毛断发。
修利亚吓了一跳，他想挡在柯内莉娅身前，却被轻轻推开。这女人似乎明白斐迪南的用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单膝跪下，垂落那头飞扬的紫色长发。
斐迪南满意地笑了。
“以兰伯特家族的名义，授予你骑士侯的身份，从今往后，你将成为守护兰伯特家族的高贵骑士，为你的主人献上忠诚，以换取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依照亚平宁大陆的授勋古礼，用佩剑象征性地轻点柯内莉娅两肩，又用手指蘸了酒浆，点在她额头处。
柯内莉娅对这一套流程再熟悉不过。在另一个时空，她曾用同样的古礼为一个名叫枢木朱雀的年轻人授勋，令他成为妹妹尤菲的骑士侯。
这意味着受勋之人脱离了卑贱的下等人身份，从此跻身“贵族”行列——哪怕只是勋贵中级别最低的骑士侯，那也是贵族，与生活在平民窟的泥腿子们有着天壤之别。
柯内莉娅知道，这种场合，她需要表现出对上位者的感恩与忠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于是她深深低头，亲吻斐迪南右手食指上的荆棘蔷薇族徽戒指。
“感谢您的仁慈，”她说，“我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修利亚目瞪口呆地围观了这一场授勋，然后他发现，这只是开始。
斐迪南慷慨地给了柯内莉娅贵族身份，并且允许她将社团化暗为明。守望地下城得到官方许可的身份，他们再不用躲在下水道里见不得光。
与此同时，柯内莉娅还得到了一件昂贵的礼物——一座精美的小型城堡被划归到她名下。
城堡位于奥兰区，这是翡兰宁城邦的贵族区之一，只是地段没那么好，相较于其他贵族区冷清许多。
但尤菲很高兴，因为她终于离开了贫民窟，可以像贵族同龄女孩一样，穿上漂亮的裙子，戴着昂贵的珠宝，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美丽。
搬家那天，尤菲和娅塔被新家惊呆了。城堡占地不算大，论华丽也远比不上兰伯特庄园，但是对自小长在贫民区的尤菲而言，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奢华。
“这、这真的是我们以后的家？”尤菲不敢相信，回头向柯内莉娅确认道，“我们……不会被赶出去吧？”
柯内莉娅笑着在她额头上揉了把。
“对，这是我们的家，”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被赶出去。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尤菲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撒开裙摆，在大理石立柱支撑起的拱券长廊下转了个圈。娅塔比沉稳些，可面对这样一座华丽的新居，还是拘束得手足无措。
“您……其实不必邀请我们一同搬进来，”她见识到柯内莉娅的能耐，非常清楚她与她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柯内莉娅本可以直接搬走，再留一笔钱作为报酬。但她没这么做，反而邀请她们同住，这个举动实在耐人寻味。
“我不收你们的租金，但也不是让你们白住的，”柯内莉娅明白她的顾虑，“城堡太大了，需要女佣和仆人，但我信不过外头的人。如果你能帮我盯着他们，会省去我许多麻烦。”
娅塔松了口气：“没问题，您放心吧……”
“还有，”柯内莉娅垂下眼，“我选择你们，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所有给你们的，我也可以随时收回。”
“无论是城堡、身份，或是别的什么。”
她其实没说什么特别具有威慑力的话，但那一瞬，娅塔仿佛被猛兽盯上，后脊疯狂冒出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