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走和留
男人才捅过人的手,满是鲜血的腥。
苏挽青被捏着下巴,正好能对上他暗红的瞳仁,那是杀人被刺激后有的颜色,泛着森寒。
只看了一眼她就悄然躲闪。
苏挽青自小娇养长大,赵谦牧却趟过尸山人海,即便释放一点戾气也压迫的她招架不住。
但她害怕了,又不敢说。
只紧张的长睫微敛,在粉白的脸蛋上投下一圈剪影,整个人像无害的猫安静又软糯,似乎这样就能躲过猛兽的袭击。
她今年才多大?
十五好像,嫩的要命。
赵谦牧自来喜看人折了筋骨于膝下,对他敢怒不敢言的可悲模样,别人的跪地求饶亦或者鲜血都能让他有一瞬的快感。
这种想法沈从安称之为病,赵谦牧不承认。
可这一刻……
看着苏挽青他觉的他是病。
否则为什么看见她恐惧,会满足,明知她嫌脏还想用把手上鲜血开出的花,染脏她。谁叫她泪痣生的合他心意,凑巧又是纪肆的妻呢。
这些单单只是想想,他就心里愉悦。
“本王这条腿可是拜你夫君所赐,作为赔偿拿他一个夫人……不为过吧!”
苏挽青捏紧衣袖,“可你都杀了他了,我和他也不熟,而且我一个姑娘,还小。”
言外之意,你已经报过仇了,我和纪肆没圆房就没关系,我是个姑娘,年纪还这么小,身为男子你当心存怜惜,大慈悲放过我好不好?
这便有些有趣了。
她和纪肆成亲的日子,不仅不救纪肆,竟还想摆脱纪肆保命?
看着胆小,却意外硬心肠。
“他的命可抵不消本王的腿,本王和你也不熟,你是不是姑娘年纪小不小,与本王何干?”赵谦牧说着,颇有深意的指尖擦过她下巴。
不重的力道,甚至带着酥酥麻麻,像极了撩拨。
他、他在做什么?
苏挽青啪的拍开他,往后挣脱。
赵谦牧手上一疼,目光跟着冷了冷。
他喜欢乖巧听话的,越凶的猫儿他越想撅断她的爪子。
赵谦牧凝着她,倒也没继续捉她,只靠回轮椅不紧不慢转动着串珠,“本王只会对一种女人心软,那就是……”
那就是什么?他消了音。
苏挽青却能从他口型中看出来,倏尔嫣红了脸,这个混账!
她羞的要命。
深秋杀戮后的黄昏很美,晚霞都仿佛带着鲜血的红。
她像是这片土地上最娇嫩的花,眼睛愤愤,漾着隐怒的微光,不知被谁教的这样乖巧单纯,又能屈能伸。
即便明白他的深意,也敢怒不敢言。
赵谦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是跟本王走?抑或是留下?”
她有的选?她能留下?
突如其来的选择让苏挽青心跳加快。
她很高兴,眼睛亮闪闪的,装满了遮不住的喜悦,到底还是小,容易骗,高兴不高兴都藏在脸上,叫人一眼看透。
她抬眸试探道:“留……留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小心,浅浅的鼻音更像哀求!
赵谦牧却笑了,“不巧,本王最不喜成人之美。”
苏挽青:“……”好气哦!
她穿着竹青色的旧衣,并不合身。
因为一路奔跑,又被纪肆拉扯,发丝垂落贴着脸颊,尾端稍卷耷在肩头,此刻睁着一双大眼很懵很可爱。
他忽然就很好奇。
苏挽青这张遮掩后的真容,究竟藏了几分惊喜?
这般想着他眼神复杂,就像一个捕猎者,势在必得中透着浓浓的危险,粉饰太平的凝视着她,“那么现在你是自己跟本王去,还是被敲晕抬着去?”
苏挽青:“……”
又是双向的选择,但这回苏挽青并不认为她真有的选,赵谦牧和纪肆一样有权任性,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
他们不在乎别人意愿,也不怕因此杀人。
她连纪肆都逃不过,更遑论位列藩王的赵谦牧?
一眼能猜到的结局,苏挽青却犟着不肯认,跪在地上腰背挺直,低头无声表示着抗拒,她希望赵谦牧明白自己的不愿,试图劝退他的心思。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赵谦牧都没说话。
他也安安静静坐着,等她也认清现实。
苏挽青恨透了这种无力挣脱的感觉!她抿唇回头求救父亲,却发现苏礼之只是拧眉站着,对她有怜惜却始终不上前。
就如当初贡米出事一样,他对纪家的求亲从反对到认同转变自如。
苏挽青心里忽然很难过。
这一刻竟有些理解母亲的崩溃。
父亲爱母亲吗?是爱的。
父亲也疼她吗?是疼的。
但疼和爱都有一个前提,就是不妨碍他前程,他最看重的永远只有自己。
不甘、怨愤、委屈、无奈……
种种情绪席卷而来,没等苏挽青认命,整个人忽然感觉到心口剧疼,她捂着胸口蜷缩下去,身体像被人朝两个方向撕扯一般,无法呼吸。
眼前一阵重影,四肢阵阵发凉。
闭眼的那瞬,她瞧见赵谦牧的诧异,以及看向她身后的目光。
好奇心驱使,让苏挽青觉的不对劲。
但她已无力跟着回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保持最后几分清醒,只低头盯着地上不知何时多出现的影子。
身后除了苏礼之竟还有一个人,瞬间恐怖和怨愤涌上心头。
她腹中翻滚,口里腥甜,一口血呕了出来,眼睛慢慢变的漆黑。
苏挽青知道赵谦牧麾下能人颇多,善毒者无数,她方才虽已有认命的念头……
但赵谦牧竟然毒她!!
这个男人和纪肆一样想占有她,却比纪肆会装和无耻,一面克制着给她时间喘息,一面却使阴招逼她就范,卑鄙。
苏挽青想明白这些想哭,她讨厌死他了。
但她很快失去了意识,带着委屈和不甘,昏的好不甘心。
因此她没有瞧见赵谦牧目光深幽,盯着某处,似疑非疑,沉吟良久,片刻后才舒眉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天黑的更深,风越发冷人。
赵谦牧叫了声:“沈从安!”
无人应答。
“沈从安!!”
“王爷,”方才站在苏挽青身后的身影——是个约莫二十几,面上带疤的男人叫程迹,此刻大着胆子说:“沈公子来的路上骑不惯马,嚷嚷着要马车,被您一脚踹河里了。”
北方冷人,南方冻骨。
十月的天,河水冒寒。
就沈公子那个头发丝比女人都娇气的人,这会儿已经在病床上哀嚎了。
赵谦牧蹙眉,觉着麻烦。
苏挽青呼吸之间难受,已经拧起秀眉。
他暂时还不想叫她死,“一刻钟,另寻个大夫来。”
程迹心中叫苦,暗恨自己张口,盖因之前陪赵谦牧办差的都是裴望他们,自己粗人一个头一回来扬州。
这富庶秀美的地方,路都跟水墨画似的,弯弯绕绕,真叫他摸不准地形。
“王爷,这一刻钟是不是……”
“长了?”赵谦牧扫他,冷冷的。
“短了……”程迹嘴快,没收住话头,几乎和赵谦牧同时出口。
赵谦牧冷哼一声眼中阴翳,“本王觉的正好,一刻钟后若见不着大夫,你提头来见。”
程迹闻言赶忙领命,“是。”
说完飞身略着树梢一跃而过。
废话!他一刻钟又要去又要找,找到还要负重扛回来复命,完不成脑袋就搬家,王爷从不开玩笑,他能不急吗?能吗?
赵谦牧这边则打横抱起苏挽青,“备车,回城。”
“是王爷。”轮椅后面一直装死的裴望,收回取笑程迹的目光,赶忙让人准备。
这时候活刮纪肆的事已落幕,纪老爷一大年纪送走亲儿,还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手段,他看着只剩白骨的亲儿,如何不恨意丛生。
他一把年纪,只得这个一个命根啊!
纪老爷子老泪纵横,“赵谦牧你倒行逆施!残暴无良!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
瞧见苏挽青被他拥入怀中,苏礼之也身形端方的站着,又指着人骂:“苏礼之枉你为扬州知府,百姓死于眼前却不作为,女儿出嫁却放荡躺入他人之怀,你自己也屈服于赵谦牧膝下,苏氏一门的脸都被你父女二人丢尽。”
“你竟还有脸活?”
“若要些脸就该以头抢地,至死方休。”
“这纪家卑劣,还真是一脉相承啊!”赵谦牧感慨。
纪家仗着宫中太妃,欺压百姓,手头沾染多少无辜鲜血?苏礼之为官,扬州却隶属靖南王府管辖,听命于他也并无不妥吧!
这人张口闭口,端的正义凛然。
事实上却用贬低一个昏迷的柔弱女子耍威风,两家婚事如何来的?他心里没数吗?
简直好笑至极。
赵谦牧冷冷勾唇,“裴望。”
“臣在。”
裴望光从语气就能感知,这位纪家老太爷怕是要凉。
果真——
“辱骂靖南王其罪当诛,这个老不死就按他说的,帮他以头抢地,至!死!方!休!”
“另外所有纪氏子孙,屈服于本王的都没脸活。”
“那就都杀了吧!”
短短几句轻描淡写,出口便是百余口人命,“哦对了,和离书记得拿。”
这日纪家亡魂鲜血,染红一片护城河,苏挽青也在昏迷中被带离了故土。
*
毒让苏挽青昏昏沉沉,额头上遍布细密汗珠,她呼吸声时急时缓,很不平稳。
但也可能是昏的太不甘心,竟慢慢恢复了些神智,先是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后来换成被抬着放到了床上,有人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脸。
擦脸?
不要啊!
苏挽青急的唇角翕动,眉毛都快拧成结了。
她不傻,相反自小通透。
因为自小生的好,总有对她献殷勤,所以她对那些或炙热或迷恋的目光很敏感。
她脸都遮了几分了,先前赵谦牧还是肆意盯着她不放,其中虽是为了折辱纪肆,但肯定也有一些是为她的脸。
若再以真实容貌对他那还得了?
可任凭苏挽青怎么着急,就是张不开眼。
这种感觉就像是……像是小时候哥哥嫌她吵,直接把她抱到书桌上,封她穴位让她安静。赵谦牧这个变态,不会也封她穴位吧!
苏挽青又气又恨。
她先前成婚又逃跑,被纪肆追着摔倒几回,整个身上沾泥带血狼狈至极,驿站的丫鬟直接给她把脏衣脱了。
先前被旧衣遮着瞧不出来窈窕,如今衣裳一褪,细腰胸线展现,丫鬟忍不住都多看几眼,这才给她盖上被子。
丫鬟以前也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姑娘,个个妆容精致的不行,但如果不卸掉直接睡觉的话,次日铁定闷出面疮。她想了想又兑了热水,帮贵人把手脸清洁一下。
直到擦去所有胭脂水粉,露出苏挽青原本的面容,丫鬟一下就看呆了。
好美啊!
躺着的苏挽青却哀呼完了,她完了!
她拼尽最后一丝神智,狠咬舌头。
奇迹般的是苏挽青竟睁开了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即便有了意识嘴张不开身子也动不了。
恰逢此时。
门口侍卫忽齐声喊:“王爷。”
紧接着轮椅在地板滚动,满屋唯剩下吱呀作响,屋漏偏逢连夜雨,赵谦牧……他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