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前,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门前等候了许久,进去通禀的人才匆匆折返,而与之同行的还有另外一名年至而立的官员,脸上带着急切,在目光落在门口之人的身上时,眼神之中倒有着些许淡然的笑意。
顾若芙正欲行礼,便听他抢先道:“你便是永安侯府的表小姐?”
“正是民女。”顾若芙立即应下。
“顾姑娘既已知错,主动前来投案,本官自会从轻考量。但伤及郡主的颜面,此事也非同小可。”他说话之声微顿,似是有斟酌之意,片刻后才继续道:“这样吧,你们先带顾姑娘去乙字号狱中单独收押,由本官全权受理,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见。”
他这话说的清楚,旁边听着的人自然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即便上前引顾若芙离开。
顾若芙不知其中关窍,但却知道这狱卒对她已是相当客气,没有扭送押解,也没有怒声呵斥,甚至还略有些恭敬之意。
顾若芙自然也知必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立即转头朝着门口那人微微点头致谢。
杨文远看着坦然自若跟着狱卒离开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忍不住叹道:“倒还真是个妙人,难怪能入得了那家伙的眼。”
而他一旁跟着的侍从却有些担忧,问道:“大人就这样轻易的将人收下,若是荣王那边前来问责要人,该如何是好?”
杨文远闻言,面露不屑,冷哼一声道:“他是亲王不假,可却也无权插手大理寺之事,他说要人,咱们便要将人给他吗?”
“可此事事关文越郡主,伤及皇室宗亲的脸面这可是大罪。”
杨文远坦然笑道:“是啊!正因为是大事,是刑案,理应交由大理寺审问,难不成还能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稍有过节便要容他荣王一家随便处置人了?那设大理寺又有何意义?”
杨文远向来不喜荣王一家跋扈的模样,不说是他,盛京之中十有**之人都不喜,可又有多少人真的会这样公然与他们对上。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皇室宗亲几人敢惹?
“况且,本就是文越郡主跋扈在先,提刀去永安侯府门前砍人,实在愚蠢又恶毒,也难怪肖兄瞧不上她,这样的人任谁娶回去也都是家宅不宁的下场。”杨文远毫不顾忌的点评着,侍从也知他心意已决,不由的叹了口气。
杨文远知晓他是何意,冷笑出声。
旁人或许不知肖鹤渊此行外出的目的,但他知道的可是清清楚楚,明面上说是去查贪腐一案,可实则那只不过是个幌子,他此行真正的目的便是端了荣王这一大家子。
“走吧,咱们也回去准备准备,等着王爷前来问责。”杨文远乐出了声儿,复又掂量道:“此番我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他那副秋景红枫图也该是我的了。”
侍从瞧着自家大人这副自娱自乐的计算,不知该贺还是该叹,为了同肖少卿争夺那幅墨宝,他家大人可是没少放低自己的底线。
他实在不懂,不过一幅画而已,怎的就有如此之高的魅力,平日里也没见着自家大人对画作有多感兴趣,怎么就偏偏瞧上了肖少卿手里的那幅,实在是耐人寻味。
顾若芙被安置在了一处单独的牢房之中,甫一入内便被里头经年累月的霉腐之气熏得头昏,但所幸里头收拾的还算干净,连那一方砌在墙根的小榻上所用的被子,也像是崭新从未用过的。
可见她在这里确实已经算是被优待的了。
顾若芙来此倒也是存了几分碰运气的成分,想着即使再不济,凭着与永安侯府的这份关系,留在大理寺也总要好过直接落到荣王父女手里。况且大理寺从立案到提审结案是需要有一定时间的,在此期间内,她只要闭口不言哪怕受一些刑罚,只要等永安侯回来一切便都有了回转的机会。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肖鹤渊。
来此之前,她还曾因为柴管事的话而担忧过,但在她瞧见杨文远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时,便知道此事断然不像表面这般,里头应当是有些古怪的。
顾若芙定了定心,蜷缩在榻上安静的等着,比起此前在陵江府时的忐忑不安,此时身处盛京的牢狱之中,倒似乎格外的安心。
而永安侯府这边,正如顾若芙所料,她前脚入了大理寺,后脚荣王便带人敲开了永安侯府的大门。全然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直接上门问责要人。
可张氏尚且还在昏迷之中,侯府之中的三个主子皆不在场,便只能由柴管事接待,想起顾若芙离开时的交代,只觉得他们这一家子实在不可理喻。
他们还未曾说什么,始作俑者倒是厚着脸皮上门了,柴管事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王爷,我家侯爷并不在府中,公子也在外领职,夫人因令爱所致,也受惊了被吓得早产,此时还在卧榻之上昏迷不醒,府里实在是没有能出来做主说话的,王爷若要前来问责,还请改日再来。”
荣王可不听他这一些推辩之词,他要的就是此时无人当家做主,才好处置了那个几次三番惹他女儿不痛快的罪魁祸首。
随即冷哼一声,直接把剑架在了柴管事的脖子上,冷言威胁道:“在与不在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左右也不是来寻他们麻烦的,只要你们将那位伤了我女儿的顾小姐交出来,此事便算了。”
张狂的笑着补充道:“事后,我也不会追究侯府公然出手伤人的罪过。”
听着他的强辩之言,饶是柴管事见风使舵大半辈子,此时也止不住脸上的嘲讽笑意,“王爷这话说的倒是没道理了,郡主提剑砍杀上门,侯府出于自卫,自当拦阻,有何冒犯之言?此事哪怕是闹到了圣上跟前,侯府也可分辨分辨。”
荣王见恐吓未能奏效,又瞧着这刁奴全然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立即暴喝道:“大胆,狗奴才!就凭你也敢同本王这般说话。”
听着这语气和这般蛮横的模样,柴管事此时倒也是对文越郡主那副跋扈的样子不觉稀奇了。
该是龙生龙,凤生凤。
柴管事在这侯府之中也是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有人三番两次的上门打自家主子的脸,他若是继续龟缩怕死,到实在是对不起侯爷他们这么多年来的信任,索性心下一横,毫无惧色的反驳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不过贱命一条,王爷若觉得碍眼尽管拿去便好,但顾姑娘是府中贵客,断不可能因为王爷的一句话就将人交给你。”
荣王脸色剧变,眼中是凉嗖嗖的杀意,剑刃上的寒芒直逼柴管事的脖颈处,“哼!倒是个有骨气的,本王既然敢上门提杀她,自然杀你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听着这话,柴管事知道他是要动真格的了,想起顾若芙的嘱咐,也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机,立即回转道:“王爷若是觉得自己占理,尽可去府衙讨一纸状令,再来府上将人带走。”
柴管事虽相信自家公子的那些同僚,不会给顾姑娘为难,但眼下之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总得给他家侯爷争取回城的机会。
此言也不过是拖延之言,荣王自然清楚,但这倒确实不失是一个好法子,确实比他这样横冲直撞要合理得多。
而且他向来喜欢展示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势,瞧着那些个蝼蚁无力挣扎的样子,最是有趣了。
荣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立即仰天大笑了两声,将佩剑抽回,随即又脸色阴冷的对着柴管事道:“好!你这老狗既然如此不死心,那我便随了你的意。”
左右不过是去官府讨一道拿人的檄文,又能耽搁的了多少事?
况且他已经派人在盛京周围蹲点把守,只要也发现永安侯父子二人行踪,便即刻飞鸽来报,只不过到现在也未有消息来。
讨要檄文也不过区区一炷香的时间,他倒也耽搁的起。
他在心里设想,只要将人提到手里,便立即斩杀,以绝后患。到时纵使他二人回城又何妨?纵使告御状又何妨?他可不信皇兄会因为此事就对他痛下杀手。
到时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瞧着那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肝肠寸断,光是想想那场面,荣王就觉得通体舒畅。最关键的是,他那宝贝女儿也不用再因此人而受辱,所有的屈辱和怨恨也就此消散。
他在心里盘算好,立时摆手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守着,莫要叫这侯府飞出去一只苍蝇,我去去就回。”
可想想对柴管事方才的刻意怠慢依旧心有不忿,俯身上前,凑近道:“待我拿到檄文,定要将那女子按在你跟前斩杀,让你也瞧瞧清楚何为贵贱之别?”
他这话说的阴狠毒辣,柴管事也是不由的心惊,暗自在心中祈祷侯爷和公子可以快一些回来,否则以他之力,想要保住表小姐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夫人现在仍在昏迷之中,此事又被表小姐三令五申的严令禁止,可若是到了最后紧要关头,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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