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晚些时候忽然落了雪,盐粒似的雪花落在黝黑的土地上,倒并不很大,却别有几番意境。

云州少雪,这些十几岁的小丫鬟们都新奇得很,一齐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好似一排呆头鹅。

温令祯看得好笑,索性也不拘着她们,教她们放开了玩。

而温令祯自己则裹紧了鹤羽金氅站在廊下,一边看着丫鬟们嬉闹,一边早已思索起旁的事。

看着小姐沉静的面庞,断锦有些心疼,拿了只手炉放在小姐手中。

裁玉和断锦两个是温令祯从家里带来的,和她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三人虽有主仆之别,但对彼此的心却是滚烫的。

自打小姐嫁到谢府,一日日清减起来,虽每日脸上都挂着笑,却没一刻是真正快乐的。

裁玉和断锦两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温令祯回身问裁玉:“你怎么不去顽?”

裁玉一向爱玩闹,此刻却学着自己忧心忡忡地站在这里,温令祯不免觉得好笑。

裁玉瘪着嘴:“想是小姐思虑太重传染了奴婢,奴婢觉得身子沉沉的,不想动。”

断锦在一旁附和:“是啊小姐,您这样折磨自己,奴婢看着心里哪能舒服。”

细雪落在温令祯的发间,本就清冷的如玉面庞又添了几分高不可攀,可那双黝黑的,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眸却绽放出春的光彩。

温令祯回首,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两个,最会拿我取笑。”

裁玉见小姐笑了,更是撒娇卖痴,逗得温令祯软软靠在断锦身上。

断锦正含着笑,突然余光瞥见了什么,赶忙对着院门的方向行了一礼:“姑爷……”

温令祯应声看去,谢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处,正撑着伞,沉沉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声音却很平稳温顺:“……夫君。”

谢澜只觉得自己的出现仿佛太不适宜,那名义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前一刻还笑得姿态万千,见到他却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换做了一副无缺的假面。

什么意思,嫌自己碍眼么?

谢澜心头烦躁,他冷冷地应了声,看也不看温令祯一眼,便大踏步地向里屋走去。

温令祯安静地维持着行礼的姿态,眼看那靛色衣袍从眼前消失,她心里刚缓了一口气,就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

“既然已经嫁到谢府,就该好好学学规矩。你作为主子与丫鬟如此嬉闹,像什么样子?”

裁玉和断锦一下子跪倒在地,生怕波及到自家小姐。

温令祯抬起头,发现谢澜正站在自己面前冷冷地盯着她。

好大的规矩,裁玉和断锦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大丫鬟,情分本就非比寻常,更何况这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就失礼了?

温令祯心里奇怪,却也不好反驳他,只能将腰肢弯得更低:“妾身知晓了,此后定当日日警醒,不坠谢府门风。”

谢澜无缘无故发了一通火,看着妻子柔顺地认错,他心里也还是开心不起来。

看着谢澜阴沉的眼神,温令祯只当他是在哪里惹了一肚子邪火带了回来,于是侍奉地更加小心,生怕又惹到他。

看着温令祯弯腰时露出的那白皙的脖颈,谢澜一时分了神:“……对了,母亲说清儿表妹快到了?”

清儿表妹。

温令祯在心底反复品味着这四个字,叫得真是亲密。

她斟酌着回答道:“母亲说就在这几日了……”

短暂的对话结束了,谢澜没有再开口。

温令祯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要什么要交代了的,便福了福身,重新回到案桌前抄写起经文来。

在等温令祯向自己搭话的谢澜一时无语,但又不想主动开口,便支着身子,打量起坐在灯光下的温令祯来。

平心而论,温令祯生得很美,这美超脱了皮肉骨相,蕴藏在她的眼神呼吸之间,居于红尘而意态沉静。

谢澜从昏迷中苏醒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令祯,彼时的她还穿着喜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

满堂的金玉粲然,灯火摇曳,丫鬟们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却只看到了温令祯的眼睛,很美,像星光映照在无波的湖面。

温令祯做事一向专注,没有注意到谢澜看着自己的幽深眼神。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大概是晚间饮了几杯酒,再遇上灯下美人,暗香盈袖,谢澜心里生出了点琦思。

男子高大的身影落在写满了隽秀字迹的宣纸上,谢澜满意地看着温令祯的耳背烧起一片红。

母亲的打算他心知肚明,温氏虽然出身低微做不得他的正妻,但光凭这副容貌,许她一个贵妾之位也不算过分。

有他相护,就算日后正妻进门,温氏也不会受太多磋磨。

等正妻生下了嫡子,他便给温氏一个孩子,让她在谢府有个倚仗……

想到孩子,谢澜的心底一动,哑声搭话:“在写什么?”

温令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方才回道:“妾身祖母去得早,妾身无法尽孝道,便想着抄几卷佛经聊表心意。”

原来她的祖母离世了?

谢澜从来没了解过这些,此刻他因着喝了酒脑子有些昏沉,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温情:“等忌日到了,我陪你去温府祭拜老夫人好不好?”

温令祯有些惊喜,自嫁过来之后她便没有回过温府了,有谢澜相陪,大夫人应该也挑不出错处来。

看着温令祯脸上的笑容,谢澜的声音更加暗哑:“不早了,歇息吧。”

感受着慢慢逼近的温度,温令祯有些慌乱,她下意识推开了谢澜。

谢澜想不到她竟然反抗自己,他当即沉下脸色,长臂一伸竟是直接用力握住了温令祯的手臂:“温氏,这是你的本分。”

谢澜用了点力,温令祯立刻觉得手腕生疼,像被温热的铁钳困住了。

对于谢澜的话,她嗤之以鼻。

笑话,这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大夫人的眼线,只要叫了水,不过一刻钟大夫人就会得到消息。

届时谢澜轻轻松松扔下烂摊子走了,她却得被大夫人明里暗里地训诫责罚,说她“轻浮”“献媚”“一味顺从丈夫”。

好处都让谢澜占了,却教自己受罪,当她是个傻的么?

温令祯轻轻敛下心中的烦躁,柔顺地劝道:“母亲说您的身体需要静养,妾身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您与妾身……不必急于一时。”

温令祯的推拒没有一丝破绽,任由谢澜如何打量都只觉得她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

娶了个美人却不能碰,谢澜实在心痒得很,奈何母亲的絮叨又实在厉害,他当下也失了兴致:“真是煞风景,罢了。”

说罢,谢澜便冷着张脸,大踏步地朝院子外走去。

裁玉焦急地使着眼色,温令祯却只是淡淡地整理好衣襟,连半点将人留下的意思也无。

眼见人走远了,心有疑惑的裁玉立刻开口问道:“小姐……您怎么不请姑爷留下?”

温令祯反问道:“为何要让他留在这儿?”

裁玉支支吾吾,话还没说就红了脸:“小姐与姑爷是夫妻……”

裁玉觉着,只要小姐得了姑爷的喜爱,就算大夫人不喜小姐的家世,也总不好拆散一对有情人。

温令祯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谢澜握过的地方泛起一片红。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垂眸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太小看咱们谢公子了,他呀,才不是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性子。”

出生在金玉襁褓中,就注定了谢澜这辈子都会踏在追求权势的路上,为了达到目的,所有人都是他手中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不需要,也不屑于软弱的感情。

对这种人来说,只有用地位权势踩在他们高傲的头颅上,才能让他们恍然大悟——原来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有血有肉,有爱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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