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桉尘觉得,肯定是这个出场方式不对。
唐宋认识楚溪柠,但是楚溪柠不认识唐宋啊,是他疏忽,忘了做个介绍。
合着方才唐宋不停暗示他,是想他能够牵线搭桥,并不是让他出面给人道歉。
气氛有一瞬间忽然凝滞,楚溪柠怔了几秒,然后接过沈戒递来的纸巾,拖着手低头吐进了脚下的垃圾桶里。
唐宋看似有些难捱,她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尴尬的饭了,但是人已上桌,不能忽然下了。
楚溪柠察觉到她的窘迫,便试着缓和关系,刚才确是他想多了,而且还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属实是不大礼貌。
“我们加个微信?”
唐宋应声点头,扫码将镜头打开。
楚溪柠看着界面,思索间顿了几秒:“扫码不行,我设置了。你加我微信号吧。”
唐宋尴尬微笑,她是忘了,楚溪柠的二维码到处散播,他是该设置掉。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紧张就没考虑到这。
“这才对嘛!溪柠,唐宋是你直系的学姐,不过她休学了,今年刚返学,比你高一级,有困难可以找她,不过她可能也不太会。”
唐宋苦着脸看他,宋桉尘这是要她命,她哪里会什么啊,大一的她都忘了,更别说还要学大二的,学习是一条很难的路好吗?
她教不了人的,最好是有问题别找她,有困难也别找她。
“听说过一些。”楚溪柠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并没有继续详聊。
他确实不认识唐宋,但智翰卿的事他多少听说过些,这个传闻中的恋爱脑大小姐,确实有些凄惨,甚至在楚溪柠看来,他都有些同情她。
“……我要争取交换生,可她并不会跟我走,她说我不留下来陪她,说我不在乎她,不爱她。我觉得我俩的人生追求可能不同,加上她坚决不接受异地恋,所以我想了好久,跟她提了分手。可她总缠着我,不停的逼我。后来一次同学聚会,她喝多了,被陌生人拐上了床,然后就抑郁休学了。我听别人说,她是因为没做措施,怕怀孕才休的学。而且一个刚十八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难免会有阴影,她爸妈对她娇生惯养,哪懂得成人间推杯换盏的这些事。不过这事也确实怪我,因为她闹了点脾气就早早离场了。”
楚溪柠又想起智翰卿跟他说的那些话来,他似乎从来都不避讳这件事情,只是说起来的时候难免愧疚。
楚溪柠不了解智翰卿,很多事都是对方问了他才兴致缺缺的答两句。
智翰卿跟他说了很多,楚溪柠想起他发来的那些文字,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楚溪柠并不觉得智翰卿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这事总归和他没有关系,他是个局外人,只是以一个看客的角度翻过这篇故事。
如今当事人就在这里,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揭人伤疤也不是他楚溪柠能做的事。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楚溪柠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侧过身去。
沈戒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着脸无奈的扫了一眼,然后大臂一挥就将楚溪柠的手机抽夺过去。
【宋桉尘说已经到你那边了,刚给他打视频,他没接。】
楚溪柠气鼓鼓的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对沈戒多管闲事的憎恨,他怎么就这么爱管自己的事呢?而且每次都这么用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父子呢。
明明楚旭明都没有这样事无巨细的关照过他。
“你——”
楚溪柠刚想抱怨几句,沈戒就将手机塞到了他手里,掌心瞬间变得沉甸甸的,连同那温热到发痒的温度,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丝将他包裹。
楚溪柠觉得自己简直要跟沈戒一起腌入味了,他不安的扭动着身体,看上去颇有些如坐针毡。
沈戒察觉到楚溪柠的不安,但却并未做过多的干涉。
李绩被突兀的拉上餐桌,这才让尴尬的气氛得到了略微的缓解。几人来来回回,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楚溪柠不大能听得懂,也并不关心,所以眼神便一直没有离开屏幕。
碗里的菜已经被他全部吃下,沈戒再给他夹的时候,他赌气般用筷子挡了回去,速度快得惊人。
沈戒没有说话,将菜放回自己碗里,他顿了几秒,显然兴致恹恹,没了食欲。
消息一条一条的涌入,智翰卿寻来的时候,楚溪柠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谨慎的瞥了眼沈戒,然后将聊天框彻底删除。
“吃完了准备休息,明早我送你。”
楚溪柠被他盯的内心发怵,干脆也不听他说什么,下了凳子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沈戒看着他逃似得背影,只觉心脏骤然一梗。
柔软被寒冰困冻,裂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思绪纠缠着融化的血色,邪恶地掉了一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么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呢?明明上次,他还毫不犹豫的向他奔来。
而如今,他只是问一个根本就无需思考的问题,他都不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楚溪柠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对事情不会考虑太多。
所以,是因为智翰卿吗?
沈戒眉心微蹙,像是在纠结什么。
宋桉尘微微叹气,无奈地歪了歪头,然后将唐宋送回学校。
“舅舅,我觉得还是得将智翰卿的事告诉他,他就是个人渣!楚溪柠看着就不太聪明,甚至还没我精明。”唐宋好几次打开了聊天框,翻来覆去打了许多字,却又犹豫着一遍遍删除。
她看着宋桉尘冷静地侧颜,前方夜色深邃,像是无底深渊,只有脚下的切切实实的那一步,才能让人瞧得着几分真切。
宋桉尘没有回应,车里一阵死寂。
车流从旁经过,转弯时,她看了眼车窗外大道上明亮的灯火。
“……糖糖,你要是不甘心,就起诉吧。”宋桉尘忽然有些麻木,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唐宋的事他有所耳闻,可宋冉冉从未同他细说。
然而再怎么疏离,此刻他也从唐宋的神情和语气中,嗅到了那些埋藏心底到酸臭发霉的陈年旧事。
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平静,真心爱过的人,如何无动于衷?
“舅舅!”唐宋显然有些着急,像是被宋桉尘的淡漠逼疯。
宋桉尘将车停在学校门口,却许久都未开门。
风声一轻一重的拂过耳廓,车窗被轻摇了下来,冷意瞬间侵入,和车内的暖气碰撞成扭曲的温层,唐宋倏然发颤,似乎清醒了些。
她拨开耳旁的碎发,满心委屈顷刻崩盘,眼泪不争气的往出涌。
她看着灯下飘摇的银杏,记得有一年,智翰卿也是来这里捡了满兜的叶子。
“我说过,银杏会开花的,相信了吧。”他轻轻笑着,手里的花束金灿灿的。
宋桉尘静静地看着她,抽了一旁的纸巾默默的塞到她的手里。
“你好好学习,不要再盯着他了。唐宋,你出息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喉咙被什么东西猛然间堵上,嗓子里空无一物,却硬生生叫人说不出话来,“不……不会的……”
宋桉尘看着她空洞落寞的神情,大概了解了她的心意。
她还是舍不得智翰卿,只不过,比一年前体面些罢了。
她永远对智翰卿下不了手,一年前是,现在也是。
一年前她积郁成疾,宋冉冉日夜执守,急的双目发红,唐擎更是一纸诉状,要不是唐宋阻拦,智翰卿怕是早蹲守狱中。
可再怎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智翰卿已经走远,只留她困在其中。
“糖糖,陈最提前毕业了,我听人说,他办完手续就会回国。”
唐宋心跳猛然一滞,当年她被智翰卿算计,是陈最要陪她出国,结果事到临头她忽然反悔,便才有了今日。
“我知道了,我会控制好自己。”
车门忽然打开,一阵冷风吹来,唐宋咬了咬牙,将自己裹紧了些。
“……回头我把他联系方式发你,你别又犯浑。”
灯光被车顶遮下一片温冷的阴影,宋桉尘眉睫微垂,并没有送她。
唐宋明白他的意思,陈最回国,是定然不会放过智翰卿的,他只是让她别拦着人家。
宋桉尘回到浅湾时灯还亮着,他觉得有些困,于是直接往主楼走,李绩轻声的将他请到旁边,引他往侧栋去。
“委屈宋总住这边了,沈总还没睡呢。”
宋桉尘睁了睁眼,这才发现楚溪柠所在的主层一帘灯火通明,暗淡的窗格隐约入夜,独它占据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今晚是睡不着了。”
李绩微微笑笑,替他拉上房门,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去。
楚溪柠拘谨地卧在床沿,被子被他卷走,裸露出大半个空白棉褥。沈戒背对他坐着,真丝睡衣随意垂挂,将坚劲的肌肉遮得若隐若现。
床头灯带被调得暗了些,床褥轻微沦陷,楚溪柠倏然回神,惊惧的看着靠近的沈戒。
沈戒单手撑床,一只腿跪坐其上,似是要伸手将他拉回。
“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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