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陈小禾跟着秦野为关文山办理了住院手续,一切都弄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中午了,后续只能等待医生的安排。

早上的时候,秦野就让孙彩芹回了剧院,芹姨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这么一直熬夜陪着,秦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心绪如麻。

陈小禾坐在旁边看着师哥,然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师哥,你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直都没合过眼。”

他的声音平缓柔和,让秦野的思绪瞬间平复了几分,陈小禾知道师哥心里一定难受极了,师哥说过,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师父一起生活,两人不是父子,却早已胜似父子了。

秦野靠着陈小禾的肩,缓缓的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嘴上却哼唱着小调,轻轻的柔柔的,在医院安静的走廊中发出回响,震荡着陈小禾的心灵。

“一啊更啊里呀,月牙没出来呀啊。”

陈小禾跟着秦野的小调轻轻的哼唱了起来,两个人短暂的放松了紧张的神经。

下午,医生刚上班,秦野便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单刀直入:“医生,我是关文山的家属,他现在的具体情况什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凝重:“你是他儿子?”

秦野没说话,脊背挺的笔直。

医生叹了口气,指着手里的CT片子:“情况不太乐观。肺部这个阴影边缘不规则,恶性可能性很高。必须尽快做病理穿刺,才能最终确诊和分型。”

秦野沉默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很紧,有些麻木的迈着双腿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时间仿佛也黏稠地慢了下来。关文山抵不过疲惫和药力,沉沉地睡着了。陈小禾坐在床边的硬塑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师父的手边。

四人间的病房,早上出院了一位,如今只有关文山一个病人,病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门被极轻地推开,秦野走了进来。陈小禾立马起身:“师哥,医生怎么说?”

秦野的目光越过他,先是在师关文山沉睡脸上停留了几秒,确认了他没有被惊动,然后才对着陈小禾,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秦野没说话,只用一个眼神示意,便转身又走出了病房。陈小禾会意,立刻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小心地掩上了房门。

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安静,偶尔有护士走过,秦野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成不变的建筑轮廓。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背靠着窗框,这才抬眼看向紧跟着他的陈小禾。

“医生说……”秦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后的平静,“情况不太好,肺上那个阴影,恶性的可能性很高。”

他尽量选用着从医生那里听来的、相对冷静的词语,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小禾的耳朵里。

陈小禾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恶性……是……癌吗?”

秦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道:“需要做穿刺,取点组织出来化验,才能最后确定是哪一种,到什么程度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小禾瞬间泛红的眼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加重了些,像是在告诫陈小禾,也像是在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慌的时候,等结果。结果出来之前,别自己吓自己,更不能在师父面前露了相。”

陈小禾用力地点着头,抬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把即将涌出的水汽逼了回去。他知道师哥说得对,他们现在必须撑住,天塌下来,也得先挺直了腰杆顶着。

下午四点多,孙彩芹着保温桶来了医院。她脸上带着疲惫,眼圈依旧发红,但走进病房时,还是努力挤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你师父睡了?”她小声问,将还温热的饭菜轻轻放在柜子上,“我炖了点清淡的汤,等他醒了要是有点胃口就让他喝点。”

她细致地看了看关文山的脸色,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向秦野和陈小禾,“你俩赶紧回去,吃饭,这儿有我呢,放心吧。今晚上你俩就别过来了,明天白天肯定还有不少检查,晚上好好睡一觉。”

两人确实也累了,身心俱疲。没有多推辞,嘱咐了芹姨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秦野却停下了脚步,他对陈小禾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好像把手机落病房了。”说完,不等陈小禾反应,便转身又快步走了回去。

陈小禾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着。

秦野其实并没有落下手机。他折返回去,在走廊拐角撞上了正准备去打热水的孙彩芹。

“芹姨。”他叫住她。

孙彩芹看到去而复返的秦野,有些诧异:“小野?落东西了?”

秦野摇摇头,走到她面前。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倔强的年轻人,此刻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还没开口,芹姨看着他的表情,自己先忍不住了。她一直强撑着的情绪骤然决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小野都怪我……”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早就该硬拉着他来医院的……上半年他就老是咳嗽,我说了多少回,他总说是老烟枪的毛病,不当回事……我要是……我要是再坚决点,说不定……说不定就不能拖到现在这么严重了……”

她瘦削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像个无助的孩子。

秦野心里一阵酸涩。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孙彩芹的背,声音放缓了许多:“芹姨,不怪你,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我和小禾,还有师父,都得谢谢你。这些年,你在剧团里忙里忙外,照顾大家吃喝,你为我们这个小剧团付出的,我们都记在心里。”

孙彩芹听着他的话,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秦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现实、最残酷的话说出了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芹姨,师父这病……你也听到了,不是小病。以后剧院可能也没什么收入了。”

他的意思很委婉,但足够明白,他不想拖累她。剧院眼看就要散了,没必要让她再跟着一起熬。

孙彩芹立刻听懂了秦野的弦外之音,她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眼神里反而透出一种异常的坚定。

“小野,你别说了。”她打断秦野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哪儿也不去。”

她看着秦野,目光清澈而执着:“当年是关师父收留了我,现在他病了,剧院有难处,我更不能走。有没有收入,我不在乎,我就是留下来照顾你师父,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只要剧院还有一个人在,我就守在这里。”

秦野看着芹姨那双因流泪而红肿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着孙彩芹深深地点了点头。

当秦野和陈小禾回到四海剧院时,暮色已经降临。那熟悉的牌匾,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沉寂。还没等他们开门,旁边阴影里就闪出一个人影,是吴大勇。

“野子,小禾,你们可回来了!”

吴大勇脸上带着关切和疑惑,打你们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手机没电了”秦野回道。

关师父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剧院暂时不唱了,也没说为啥。我这心里直打鼓,出啥事儿了?关师父人呢?”

秦野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他简单地说道:“勇哥,师父他……住院了。”

“住院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吴大勇立刻急了,“在哪家医院?我明天一早就去看看他!”

“暂时不用,勇哥。”秦野拦住他,现在还在检查 ,情况还不确定。剧院……暂时要关门一段时间了。对不住了,也让你跟着惦记了。”

吴大勇是明白人,看着秦野凝重的脸色和这番说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唏嘘和难过的神情,重重地拍了拍秦野的肩膀:“唉……这话说的,有什么对不住的!关师父这人,对戏认真,对朋友仗义,这些年对我们那是没得说!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去添乱了。你们俩也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

送走了连连叹息的吴大勇,秦野打开了剧院的大门。

陈小禾没有立刻进屋,他站在原地,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块写着“四海剧院”的旧牌匾。

他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练功时的汗水;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往日里的锣鼓声和喝彩声。如今,戏散了,人病了,门关了。他不敢想,这块牌匾还能不能重新挂起来。

简单的吃过饭之后,两人回到陈小禾的房间,谁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简单洗漱后,并排躺在了床上。黑暗中,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却谁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秦野忽然翻了个身,面朝陈小禾,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语气,在黑暗里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陈小禾的耳廓:

“喂,陈小禾,师哥以后可能要变成穷光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师父这病,估计要花不少钱。以后……师哥可能没钱带你去下馆子了,怎么办?”

陈小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没有丝毫犹豫,也侧过身,面向秦野,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依赖。

“师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师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孩子气的认真,“我一点都不挑食,真的。”

这简单到近乎幼稚的话语,却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击穿了秦野刻意筑起的心防。他喉咙一哽,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猛地伸出手臂,将眼前这个单薄却无比温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陈小禾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师哥坚实而火热的胸膛,听着那里面传来的、有些过快却让人无比安心的心跳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也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秦野的腰。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终于达到了极限,在这紧密的、不容一丝缝隙的拥抱中,秦野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沉沉的睡意袭来,他搂着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陈小禾听着头顶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等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