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封

秦乐知和孟非晚在一起似乎总有种习惯,那就是一定要把她送回家。

就像现在,两人从蛋糕店一路无言走到孟非晚家门口时,秦乐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寒暄几句转身就走。

反倒是在孟非晚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跟着她一起进了门。

孟非晚站玄关门口,满脸困惑地看着这个帮她顺手关上门,再面无表情拿过她手里的药放到一旁,随后走到厨房的秦乐知。

完全不知道他要干嘛。

她脱下外套,打开了屋里的暖气,把两盒蛋糕掷在餐桌上,沿着厨房的路径走,站在外面打量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还是心中某个想法的变化,秦乐知背对她站在那里,孟非晚目之所及的范围中,仿佛都漂浮着一种令她感到心安的气息。

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后,厨房使用的频率就越来越少,祝霞还没和孟文离婚的时候其实也没少下厨,但孟文生前除了写作,闲时也爱研究些菜谱,偶尔也会给自己和祝霞变着花样做菜,味道竟然还意外地不错。

以至于孟非晚到孟文离世前也一直觉得,厨房是一个家庭中最有温度的地方。

即使是后来祝霞选择和孟文离婚。

只是孟非晚现在有些恍惚。

视线勾勒着少年人单薄的背影,厨房冰冷锋利的灯光落在厨房里的每一隅,却不忍削弱少年在孟非晚眼中的存在。

于是他变成了孟非晚眼中此时最鲜艳的色彩。

时间走在刀尖上,毫不留情地在他们之间消逝。

一直到秦乐知拎着烧水壶转过身来,满是淡然的眼神里陡然间映着她的无措,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气中撞到了一起,谁也没反应过来。

淡然在秦乐知眼里慢慢融化,染上另外一种颜色,没有慌张,没有躲闪,他的这份平淡更衬托着孟非晚心情的起伏。

接着秦乐知身子往台上一靠,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孟非晚在这片朦胧中渐渐回过神,尴尬溢于言表,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走到他身旁,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问:“在找什么?”

“杯子。”秦乐知的话音吊着几分慵懒,孟非晚听进耳朵里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顺带把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也一齐甩了出去,侧目对上秦乐知望向自己的眼睛。

距离有些近,孟非晚后撤了一步,敛好情绪朝某个方向指着:“那儿。”

秦乐知顺着她指的地方走,再蹲下身把里面的杯子拿了出来。

“是要喝水吗?”孟非晚继续问道,“你刚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秦乐知没答,反倒是往烧水壶里接了些生水后就从厨房离开。

孟非晚有些茫然,跟在秦乐知身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把烧水壶插上电源,往键上一按,“啪嗒”亮起的橙黄灯像是一种指引的信号,孟非晚突然闪出道错觉。

一种秦乐知在这里生活过的错觉。

真是荒唐的想法。

秦乐知把一切忙活完,孟非晚坐在餐桌前,盯着眼前的栗子蛋糕发呆。

等待的过程中,秦乐知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才若有似无地回答着孟非晚刚刚的问题,“待会记得把药吃了。”

这下孟非晚才意识到秦乐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什么。

按时吃饭,记得吃药。

秦乐知把护士说的每道叮嘱都用自己的方式去监督她完成。

还有剩下的一个是什么来着?

孟非晚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敛了他一眼,内心却反复翻搅,她把其中一盒栗子蛋糕推给了秦乐知。

然后回答:“好。”

秦乐知垂眼接过,手指沿着外壳包装小心翼翼地打开,再把它从里面挪出来,拿起勺子开始品尝。

孟非晚把这样动作的他尽收眼底,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那时为什么和奶奶说我爱吃栗子?”

秦乐知喉结滚动,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残留在上面的奶油短暂地停留在上面后又消失了。

“好吃吗?”秦乐知答非所问。

“嗯?”

孟非晚拧了拧眉,没明白过来。

“栗子。”秦乐知又答。

她以为秦乐知是在问那天奶奶煮的栗子好不好吃,下意识就点头,“好吃。”

秦乐知又挖起蛋糕上的栗子,举在半空中没吃,先给孟非晚做出反应。

“那就够了。”秦乐知抛出这段话,然后继续咀嚼,“我想做就去做了,有些事情其实也不需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只要你觉着开心就行。”

烧开的水刺啦一声在周围划破一道痕迹,孟非晚震荡的心情竟显得如此渺小。

身旁的人站起身拔掉烧水壶的电源,再沉默着坐回来。

孟非晚也将自己的那份拆开,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

她也用勺子挖起上面的栗子,眼神如同一口荒草丛生的枯井,里面盛着的是一片死水:“你不好奇么?”

秦乐知没看她,抿着的嘴唇却说明了一切。

“好奇什么?”他问。

孟非晚放下勺子,像是放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破罐子破摔地开口道:“我爸爸的事。”

蛋糕其实很快就被秦乐知吃完了,孟非晚说完后,他的背往椅子上一靠,看着她的目光里像是突然多了些什么。

怜悯,同情,还是可怜?

秦乐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无法解释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又是给她带作业又是补习。

只是他从来没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而已。

既然孟非晚下定决心要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那么这些事她是不是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秦乐知?

毕竟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

她想起先前奶奶给她看过的那张全家福,心不由得揪紧。

秦乐知会接受一个“没有爸爸”的朋友吗。

如果都告诉他,秦乐知能理解她逃避的那几天里的心情吗。

“如果你要说的事对于你来说很伤心,可以不用告诉我。”

秦乐知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屋内升腾的气温把他的两边脸颊蒸得通红。

“人与人之间都会有些秘密。”说到一半,他停顿了几秒。

秦乐知单手托着脸撑在桌子上,眼睛对着孟非晚的方向。

“而且,这也不是我要和你做朋友的初衷。”

*

秦乐知是在孟非晚吃完药后离开的。

他接了一通电话,神色不太自然,她还没问怎么了,秦乐知就着急忙慌地出去,走之前还叮嘱要她按照药盒上规定的剂量按时吃药。

秦乐知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孟非晚穿过客厅走到阳台,天空也已经从脱下了湛蓝的外衣,换上更厚重的深黑,只剩一轮明月清澈皎洁。

孟非晚的内心也在这一瞬忽地清明。

洗了澡,正打算休息,却想起了奶奶送给她的那样东西。

生病生得突然,差点被她忘在脑后。

现在再次走进这间书房,跟早上的自己相比,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孟非晚迈向书桌,一眼就看到了被笔压在下面的米色信封,她从笔下抽出来,捏着它往自己的房间走。

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后,一张照片悄然地在她的指尖滑落,弯下腰捡起,翻了个面。

少年生动鲜活的笑容如同窗外的月光淌入孟非晚的眸中,心间却像是燃起一束滚烫的火苗,顺势烧过她的两颊,先前的平静在此刻都显得无力,胸腔内鼓动的心脏是她最后的挣扎。

孟非晚猛然将照片重新塞回信封中,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这束火苗蔓延成一把火烧遍她的全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从未体验过。

如果非要形容,大抵就是小时候孟文带着她去游乐园,坐上海盗船那种腾空而起时的失重感。

孤僻使孟非晚在生活中一直扮演着一个边缘型的角色。对于年少时的她来说,交朋友这样的事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但那会儿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奇怪,甚至还认为这样的自己是一种独特的存在。

人与人之间缔结关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孟非晚至今都不明白。

她只觉得她从来不需要靠一段深刻的关系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可秦乐知的出现竟然撼动了她现在对这个问题的想法。

她在这段关系中开始反复思索秦乐知靠近自己的理由,还产生了与他“成为朋友”的念头。

原来拥有朋友是一件会令人感到兴奋的事。

孟非晚打开跟随照片里放着的纸张,字不多,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小晚,谢谢你。】

笔迹苍劲有力,与奶奶那道枯瘦弱小的身躯截然不同。

她深究着奶奶写下这句话时背后的用意,却是无果。

只是因为这句话,她开始好奇秦乐知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他离开前急忙的神态勾起了孟非晚内心的担忧,以至于现在很想确定秦乐知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非晚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串号码,手指在拨打键前顿住半晌。

带着某种决心,她还是按了下去。

嘟声铃响了好几道,每在耳边回荡一次,孟非晚的心脏就要缩紧一分。

以为这通电话最后要以“无人接听”结尾,可就在孟非晚将要挂断的那一刻,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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