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夏夜的雨又闷又燥,凶猛地打在青瓦之上,淅淅沥沥着侵入梦中,叫人睡不安稳。

盛扶京忽然坐了起来。

醒来以后,只觉得浑身乏软,阵阵冷意从胸中荡出,整个人不自觉地轻轻发着颤。

她的额间满是冷汗,致命的疼痛仿佛还在她的脖颈上纠缠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晓得大口喘起了气。

闷闷的气息呼入胸中,倒是叫她变得神思清明。

她……分明是已经被勒死了。如何一醒来,却又身处在了描金绘银的细纱帐之中。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仿佛自己还是那什么侯府长媳,只是做了个残忍又绝望的梦,令她在一个寻常的夏夜中惊醒。

白鹿还在外间睡着,她的剪影映在了纱帐之上,昏暗里,就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

盛扶京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支起身子,接着单手向枕头底下探去,果真摸到了那张薄薄的纸。

和离书。

她记得这和离书,应该就是在今日,好不容易从沈确那里哄骗得来的,被她小心地藏在了枕头下。

沈确已是病入膏肓,对她也并无半分情谊。她自然是想着要为自己做打算,这才费尽心思取了和离书,想着万一往后不好了,还能有个退路。

扶京颤抖着将和离书重新收在枕头底下,细细地匀了口气,忆起了她临死前,得到的那句嘲讽——

“果真是个贱婢。”长公主谢瑜冷笑一声:“既嫁入侯府,你便是侯府的人。沈确眼看着要死,你身为他的正妻,不仅无有悲伤,反而想着回娘家过逍遥日子么?”

自盛扶京为了给沈确冲喜,而匆忙嫁入了侯府以后,总共还不到两年。

她的夫君沈确便已药石无医,挨不过这个碎玉声动的密雪之冬。

侯府主母,亦是当今的长公主殿下谢瑜,统共只有这么个儿子。

谢瑜的性格惯是狠辣,中年丧子更是悲痛欲绝,竟迁怒于盛扶京,差人将她捆了起来,只等沈确一死,便要她陪葬。

奇诡得是,那时候感觉不到痛楚。只觉着这长公主殿下的指甲太长了些。

那人慢条斯理地掐住了扶京的下巴,涂满了朱红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很嘲弄的语气,“你们盛家一门都是贱骨头,你二哥背叛本宫反投杨修,却被杨修视若走狗,用之即弃。”

杨修。

纵然扶京是个深宅之中的夫人,她也听说过此人。

他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但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主持的‘红雨’案,一连诛杀朝中八千余人,几乎将半数官员屠戮殆尽。

当今陛下极为信任他,他亦是早有摄政之势。

私底下,人人皆称其为戾君。

就连提到此人的名字,都不由得胆寒。

“我二哥怎么了?”盛扶京忽而抬头,“我二哥随军出征,军粮被你克扣不发、军饷连欠半年之久,如此苦寒的天气,发给将士们的棉服都是稻草填充。他苦撑了几百日守候边疆,你们这群都城里的贵人,只顾着敛财夺权……”

谢瑜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扇得扶京偏过了头去,长长的指甲在扶京的侧脸,留下一条极为刺眼的血痕。

那本来视如救命稻草的和离书,就在扶京的眼前,被她缓缓撕碎。

“你若是像云儿一般,怀有我儿的子嗣便也罢了。如今我儿死了,你后半辈子也是无依无靠,不如随他一道去吧。”

撕碎了和离书,长公主谢瑜冷笑一声,手腕歪了歪,将她掀倒在地,“忘了告诉你,你那二哥一入都城,便被十万百姓活活撕碎、吞吃入腹呢。”

扶京的只觉得浑身血肉都要炸开。

楚国与文羌已开战一年之久。

朝中**、党派林立斗争不断,二哥一直独守边疆苦苦支撑,直到玄武帝忽而要御驾亲征。

君王亲临不过半个月,本朝大败。

大楚十万兵士皆被坑杀、连割边境四州、岁供白银百万两。

民怨盈反沸天,恨不得生啖败军之人的骨头。

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大楚国,最后一位将军的。

“杨修本可救你二哥,他却只是立在城楼上袖手旁观。本宫瞧着他那时的样子,倒更像是在看野狗争食,毫不在意。”谢瑜居高临下,望着扶京此刻麻木的模样,尖细的眉尾忽而一挑,“但就在今晨,他竟差人来我府里——要将你讨走。”

想必,这也是盛家二哥临死前,为盛扶京做得最后一件事罢。

盛扶京木然地抬头看向谢瑜,谢瑜玩味地笑了笑,“若是他不来要你,我或许还记不得你这个贱人。如今杀了你为我儿陪葬,方能泄了本宫的心头之恨。”

屋内灯火幽然,炭火燃起的噼啪声响不断涌动在耳边,听久了会觉着这是幻觉。

直到屋门开启,有一个婆子匆匆进来耳语,“长公主,杨修他把江家上下九百二十七口人,连同江太后一起……放火活活烧死了。”

江太后是谢瑜的生母,江家也一直是谢瑜背后强有力的支撑,竟被全部活活烧死。

杨修要杀的下一个,莫不就是谢瑜了?

她怒不可遏之时,忽而听见盛扶京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这一声,是明晃晃的讥讽了。

屋里的仆人都不敢言语,谢瑜此刻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你笑什么?你以为杨修就能救你?你生是侯府的人,死也是侯府的鬼。”

盛扶京只是淡声说了最后一句:“我笑你,分明是死期将近。”

——“把她给我勒死。”

这便是,她临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盛扶京用力闭上了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试图驱散自己心中的绝望之感。

认识到自己是重活了一遭过后,一股不甘便自她的胸中油然而生。

她才二十岁,她才不要给那个沈确陪葬。

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救回二哥、和自己。

原先她还把侯府当成她的婆家,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作多情。

沈确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但自己自从嫁过来之后几乎都没见过他,唯有的几次相见,她都险些命丧于此人之手。

只因为沈确天生娘胎里不足,不仅身子不好,连神智也只如同幼儿。

偏生这种人,却又十分残忍天真,仗着有长公主的宠爱,以杀人性命、折磨他人为乐。

若不是盛扶京她十分机灵,每次都想办法把沈确的注意力从杀戮里引开,只怕嫁进来都活不过半个月。

这样一个残忍的痴儿,扶京本来就从未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过。况且横竖已经拿到了和离书,她与沈确断得干干净净,就连替他守寡也是不必。凭什么在他死后,那长公主还是要将自己逼成这样!

当真是权势迫人。

偌大的侯府,甚至是整个都城之中,只怕是没有一个肯讲道理的好人。

“夫人?还不睡么。”

外间的白鹿坐起来了,只见那野兽凄惶的影子向着帐子里的扶京逼近,是近乎命令的口吻,“明日府内还要设宴,恭祝长公主殿下的寿辰。您若是精神不佳惹得宴中那些小姐们非议,那长公主殿下……”

“吵什么!”扶京低低训斥道:“我困了就自会睡的。”

明明自己是凶极了的语气,可她却听见白鹿一声轻轻的嗤笑。

这个下人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恭敬:“若是长公主瞧见了不高兴想罚你,别怪我没提醒。”

扶京知道她们瞧不起自己。

她只是一介商户之女,一双父母早已亡了,是大哥和大嫂将自己抚养长大,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

况且她出身秦县,半点都城里的规矩都不懂。刚来那会儿,将桌子上的牡丹酥糕错认成了真的花,惹了阖府上下好一通嘲笑。

盛扶京,在这座侯府的眼里,与廊上给人取乐的鹦鹉,并无分别。

原来,就连这些下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冲喜嫁进来的夫人,迟早也是要给她们大公子陪葬的。

“没有子嗣就得给你那儿子陪葬?好……那就给你。”盛扶京不自觉地恨恨出声,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

白鹿此言,倒是提醒了她。

她记得就在明日的宴会上,会发生叫一件自己难以忘怀之事。

那是长公主三十七岁的生辰宴,当时的自己喝了一些酒,在席间出来走动吹风,却不妨晕乎乎地失去了方向,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碰见了沈辞。

这沈辞貌若好女,似乎不会说话,活似个志怪里的精鬼。

她那时候醉了,也不知道记忆是否准确。

记得真切的一件事便是,那男子的身上有一股甜腻的酒气,人也好似喝醉了一般,眼神迷离而炽热地拥过来。

那时她才立刻惊醒,惊慌失措地推走这个男人,跌跌撞撞着逃走了。

原先她一直觉着这件事情难以启齿,不敢告诉旁人。甚至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是侯府中,一直避不见人的那位庶子。

可如今她却觉着……这个人,也许能够救她的性命。

虽然沈辞是侯府里的庶子,蹊跷得是,远在边关镇守异族的侯爷因为尊重长公主谢瑜,从来不曾纳妾。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但总归长公主厌极了他,因此阖府对此讳莫如深,扶京嫁进来数月,也只是听说过寥寥数语。

他似乎身子不好,一直只在府里的偏院子里养病。当时的自己,大约是误打误撞进了他的院子。

当时只觉得那地方寂寥异常,处处阴冷,又十分的破落偏僻。

还好,她没忘记那地方在哪。

*

长公主谢瑜在生辰当日,一早便去了宫里面见太嫔。盛扶京不必去向她请安,因此醒得很晚。

昨儿她在凌晨十分才眯眼睡了一小会儿,在梳妆打扮时也是睡眼惺忪的,果然遭到了白鹿的冷嘲热讽。

盛扶京只当听不见,她默默地从铜镜之中打量着自己,第一眼时竟有些陌生。

嫁入侯府还不到半年,她的两颊已清减了下去,一双水润眸子的眼尾隐约向上挑,原本圆钝带驼峰的瑶鼻形状愈发显了出来,年少时颇有些饱满丰腴的樱唇也变得稍嫌轻薄。

不过寥寥数笔的变化,可她整个人的青涩之气却已经浑然不见,只一眼便叫人心惊,居然是一幅倾城艳绝相。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那些年长的婆子们便都不喜欢扶京的样貌,总背地里议论她这是个祸水薄命模样。嫂嫂每每听见了这话,总要动怒斥骂一番,随后笑眯眯地把扶京搂在怀里哄着:“我们青儿分明是杏子眼银盘脸,将来有福气得很。怎么能是薄命相呢。”

没想到,居然真让那些婆子说中了。

梳妆打扮过后,她便得去外院,帮着接见那些前来赴宴的官宦小姐们。

这实在不是个好差事,这些都城里的世家贵族小姐,自幼一块儿长大,很有她们那心照不宣的一套。

虽然不会刻意为难扶京,但谁也不会拿出正眼瞧她。

以前,扶京还会为了这些事情而伤心,努力讨好着她们,现在想来真是大可不必。

招呼完众人,盛扶京便落坐在小辈的次桌。她一杯一杯地饮下了玫瑰甜酒,圆圆的杏子眼将席间众人一一扫过去,目光却是逐渐发了冷。

尤其是在看见,那主桌子上的长公主之后。

她指使旁人勒死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扶京指尖发白,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极力控制着自己莫要失态。

眼见长公主出席,扶京身边的姑娘们低低地议论了起来:

“侯爷有七年不曾回京了?”

“长公主今日生辰,那侯爷连家书都未曾寄来,你瞧她嘴唇紧抿着,不大高兴呢。”

“沈确哥哥是那个样子…侯爷的血脉怕是要断了。”

扶京清了清嗓子,那些议论声便默契地停了下来。

这话虽然是在议论长公主,但自己身为沈确的妻子,她们也不知道避讳半分,显然是根本不在乎。

只有一个镇国公家的小嫡女过意不去,端起了一杯酒起身冲她笑道:“嫂子,我敬你一杯。替我向沈确哥哥问好!”

扶京也起身回敬,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多谢你。”

酒的后劲儿不大,但扶京只是做出了不胜酒力的醉态,用掌心贴了贴发红的面颊,起身道:“我觉着有些燥了,先出去走走,各位慢慢吃酒吧。”

“可见美人儿都不胜酒力。”镇国公府的李宝珠笑道,“你快去吧,下半年我哥哥的婚宴,你可要来呀。”

扶京对她弯眸一笑,“一定。”

如果她,到时候还没死的话。

直到扶京身姿娉婷地走远了,方才有些静默的席间才重新热闹起来,封兰叹道:“秦县出美人呀,我一见到她,整个心都要化了。”

“乡下地方罢了,哪儿比得上都城?你们同她也太客套了些。”刑部侍郎之女温嘉惠用手在鼻尖儿扇了扇风,皱眉道:“一股子什么味儿?腻得要命。”

她身旁的白辰时用力地嗅了嗅,“怪好闻的呢,像是进了一片花海,闻起来让人晕晕的。”

“她家以前是卖香粉的。”封兰口无遮拦道:“她用的香粉,自然是与旁人格外不同些。是好闻呢,你们谁去问她要一瓶来。”

“我才不想跟这种商户女多言。”温嘉惠冷笑一声,“空有一副皮囊罢了。你们没见到她和宝珠说话时,那奴颜媚骨的样子?”

李宝珠往她嘴里塞了个豆包儿,“何必这么刻薄,她是哪儿得罪了我们温大美人儿。”

说罢,她狭促着压低了声音,“人家可是盛明的亲妹妹,你不多加讨好,反处处刁难,莫不是不想做她嫂嫂……”

温嘉惠涨红了脸要去打她,其余姑娘们笑成了一团,总算将话题从扶京身上岔开,转而议论起了盛明。

这并不是姑娘们第一次,扎堆谈起盛明。

他是扶京的二哥,也是出身秦县,当年为了送扶京而来到都城,在一次围猎之中,他从野兽口中救下了天子,自此一跃成了天子近卫。

少年人光风霁月锋芒毕露,他的盛名传满都城,早是多少世家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

推开木门之前,盛扶京掐了掐掌心。

若是进去了,便再无回头之路。

今日天清气朗,毒辣辣的日头照在了扶京的身上,却无法驱散她心里的半分冷意。

她的指尖不断地发着抖,事到如今难免又有些犹豫:是否……是否真要如此?

此刻又不禁想起了谢瑜的话,她当时说,若是扶京怀有子嗣,那便也罢了。

语气分明是有些软和的。

可是说完以后,这恶毒的妇人便连和离书都给她撕碎了!一定要活活的勒死她。

好、好!除此以外,果真是别无他法了。

要子嗣,便给你。

反正都是你们侯府的种。

一狠心,扶京推开了门。

【社恐穿成白月光替身】

姜梦鱼是个极度社恐、内耗的女大学生。

某日在她点上台讲PPT,起身的那一刻,她的恐怖舍友劲爆播放某诚勿扰女嘉宾bgm,一时间引得万众瞩目。

此i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缓缓晕倒。

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穿书了。

系统宣称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i人,只要她的i人格发作而感到内耗,便可获得同等修为。

可怕得是,她穿成了白月光小师妹替身。

清冷师尊以剑惋她心,取走她的心头血为小师妹疗伤。

温柔师兄毫不犹豫将她抛在秘境之内,以她一身修为,换取小师妹的平安。

竹马未婚夫误以为她谋害白月光,更是以剑杀她。

一言蔽之:本书极度狗血♂刺激♂

姜梦鱼眼前一黑:告辞!

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她不如避开这些神经病,快乐地苟成一条咸鱼。

然而,更可怕得是:

书里那个与她共生、彼此共享修为的大反派九天玄尊,发现了她的秘密。

玄尊:嘻嘻。 :)

那日,被废去一身修为的玄尊,狂傲炫酷地提着姜梦鱼杀入山门,俊美的眸子轻佻扫过众人。

“告诉我,是谁——”他亲昵地挑起姜梦鱼的下巴,“敢害得小鱼儿受伤。”

姜梦鱼面容扭曲,但是姜梦鱼的修为缓缓上涨。

把书中原本的白月光揪出来,玄尊‘啧啧’:“此等庸脂俗粉,也配与本尊的女人相较,你们全山门都眼瞎了吧。”

姜梦鱼修为大涨,但姜梦鱼面如死灰。

玄尊快乐无比,当着众山门的面,狠狠亲了她一口:“女人,谁若折你翅膀,我必毁他整座山门!”

姜梦鱼……飞升了。

#不是哥们,你卡bug呢#

#i人的命也是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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