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书斋闹中取静,选址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山间,学子的书屋整齐排列,书屋后面更是宽敞开阔,林子像被初秋泼了墨,披上渐变的绿衫红裙,一条蜿蜒的清溪贯穿而去,而溪水的两侧已经整齐地排列着许多蒲团,每一个蒲团边上均备着笔墨纸砚,一群侍从、丫鬟正在溪水边摆放吃食和酒杯。

陆染看清这阵仗,瞬间瞪大眼睛去问贺连寻,“曲水流觞?”

贺连寻,“哼。”

“这个是要吟诗作对?”陆染心里没底,瞬间有一种被逼着上考场的感觉,眼见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是说陈扬辅只是附庸风雅吗?怎么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贺连寻挑眉,这行径确实算不得明智。

陈扬辅的父亲原不过是朝廷一庸碌武官,靠溜须拍马巴结上了如今的忠国公史达,才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陈家老爹升官速度之快,无异于穷光蛋一夜暴富,他也真是高兴晕了头,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发达了,又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没有文化底蕴,才搞出今日这么一出热闹。

若是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可算作有结党之嫌。

贺连寻压住唇角一丝冷笑。

陆染不晓得贺连寻所想,还在吾自头大,“可我不会作诗啊,要是酒杯流到我这怎么办?”

陆染是有一点心理负担在身上的,她是穿越过来的,按照穿越的惯有情节发展套路,在这种时候她应该吟几句诗词,大放异彩才对。可一来她对诗词歌赋实在算不得精通,二来她也不愿背几句唐诗宋词算作自己的充数。

贺连寻,“流到你这就随意应付两句,叫你来又不是为了出风头,怕什么?”

陆染给贺连寻打预防针,“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嫌我丢人现眼。”

“我倒想看看你能丢人到什么地步。”

“……”

此时场内已人头攒动,粗略算起来有一百余人。但有趣的是这一百个人未经指派,已经俨然分成了两块阵营。一块是青年才俊,他们或针砭时弊,或讨论诗文,手持书卷聚在一处侃侃而言。即使是自诩清流,陈家设宴,他们也要给几分薄面。毕竟官做大了,很多事情的决定权只关乎他一句话。

另一块则是膏粱子弟,言行举止都要散漫许多,有不少还携带歌女、外室前来,凑在一处亦是有说有笑。

两块阵营泾渭分明,互相看不上彼此。很显然,贺连寻和陆染属于后者。

贺连寻与这些公子哥很是相熟,看来平时也没少在一起玩乐。寻了一处风景尚佳的地段,几人招手邀贺连寻过去落座,贺连寻欣然前往,就在陆染也准备坐下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整个人便瞬间向前跌去,好在贺连寻眼疾手快,伸手托住陆染的两边胳膊,止住了陆染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吃屎”的命运。

陆染是不小心,贺连寻却是有意,二人这姿势实在亲近,犹如陆染故意往贺连寻怀里钻,在旁人眼里更是暧昧异常,公子哥们又知道陆染就是因贺连寻被赶出家门的小丫鬟,瞬间起哄调侃道:“贺兄,你这日日都有美人投怀送抱,真是羡煞我等。”

“哈哈,且收敛些吧。”另一男子瞧了眼周边,“别又叫那些文士看见,长篇大论教育人,再传到你爹耳朵里,回头还得像上次一样,气得他拿着大刀在街上追出你二里地。”

“怕那些酸秀才作甚?不过贺兄,这青天白日的你就如此大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贺兄向来敢想敢做,吾辈楷模。”

贺连寻听到调侃也不避嫌,勾起唇角笑得放荡不羁,他顺势将陆染扶起,却没有放开陆染的打算,而是展开一边的臂膀揽过她的窄肩,向那些个世家子弟道:“温香软玉在怀,管他白日还是黑夜。”

此番做派,自然也惹得公子哥们一阵哄笑。

陆染见他人来疯,生怕贺连寻再嫌自己不够敬业,揣摩了片刻,便很快低下眉眼,顺势含羞带怯地将贺连寻望了一望,然后抬起粉拳,轻轻得捶在他那温热的胸口上。

贺连寻与陆染的视线在半空相遇,胶着间,陆染会意,又向他飞了个眼,贺连寻面上带笑,手和视线却不知为什么同时撤回,放开陆染,指着地上的蒲团道:“坐吧,就要开始了。”

外人感受不到,但陆染分明感受到,贺连寻刚才推了自己一把,那力道还不小。

是自己会错意了?他刚才不是让我飞眼?

眨巴眨巴眼睛,陆染捏着裙摆,坐了下来。

清溪的前方有一座高亭,此时陈扬辅作为东道主已然登场,在大家的目光追随下犹如众星捧月,站在亭台之上说着感谢各位到来的客套言辞。陆染发现,云舒也跟着陈扬辅来了,正站在亭子下头满目崇拜地望着陈扬辅,身姿轻盈婀娜,手中还抱着一把琵琶。

有了参照物,陆染将两条腿弯曲收在身子一侧,也学着云舒的样子,低头一挽耳边的碎发,上身微侧,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尽量摆出一副娉婷袅袅、柔弱无骨的风姿。

“可以吗?”趁着大家都朝前头的凉亭望过去,陆染小声去问贺连寻。

贺连寻一侧首,就看见她矜情作态的模样,不知陆染问的是她刚才的表现,还是眼下令人不顺眼的坐姿,贺连寻一口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敷衍地点点头。

就知道他要的是这种感觉。陆染在心中自信一笑,又照着云舒,调整了下望向贺连寻的眼神,嗯……要温柔,还要再来点崇拜。

陈扬辅讲了堆废话之后,秋日宴终于开席。经过管事介绍,流觞曲水,顾名思义就是盛满酒水的瓷杯顺溪而下,每位溪边的宾客可以自行挑选,酒杯的底端有数字,而管事跟前则有一个木箱,里面是各种数字的纸团,待到客人手中均拿到了酒,管事再从箱子内抽取十个纸团,纸上对应杯底数字的人便要即兴赋诗一首。

管事语毕,一盏盏酒杯便被数个美貌的丫鬟放置在水中,随着溪流漂然而下。宾客谈笑间掬水捞盏,一会功夫,许多人手上便都捏着一个瓷杯。

陆染用手在溪水里搅合了两下,想要蒙混过去。索性古代衣着袖子长,她捏了个糕点在手中假装酒杯。

眼看就要糊弄过去,贺连寻前面的公子哥本要再捞一个酒盏给女伴,姑娘却先他一步,已经拿到了一杯,那男子手中便多了一盏酒,左右相顾,发现陆染的手缩在袖子里。

“贺兄,你这位红颜知己是不是还没拿到酒?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她矜持着不好探身去够,你不知道替她拿么?”

贺连寻闻言才去看陆染,发现她确实没有拿酒。

“是我疏忽了。”

“来来,我这里正好还多一个,就借给你赠与佳人吧。”张公子慷慨地将酒杯送了过来。

贺连寻接过,递给陆染,“拿着吧。”

陆染闭了闭眼,在心中礼貌的问候了一遍张公子,干涩地扬起唇角,“多谢张公子了。”

秋高气爽、山风过耳,携来一份悠然惬意的闲适。宾主共欢,在一片青山绿水间言笑攀谈。陈家管事见大家都拿到了酒杯,便叫人将木箱抬到了高亭之上,当着大家的面,抽出了第一个纸团,二十一。

端着二十一号酒杯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陆染仔细一看,那人不就是在听莺阁带着自家小丫鬟女扮男装,点名要见自己的傅公子?

他来了,那他的那个小丫鬟呢?陆染朝傅公子的身边望去,却没见小丫鬟的踪影。

只见傅公子应了号,便在纸上写写画画半晌,写完后又举着纸张默读一遍,提笔修改了两处地方,很是有一派大家的风范,等以上步骤全都走了一遍,他才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音,读道:“秋日赴宴书斋中,一条小溪身旁过,饮酒作乐赋诗文,自在惬意共享乐。”

“……”

话音落下,在场宾客表情各异,或是无奈一笑,或是面露不屑,有的还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不论反应如何,众人显然无声的达成了一个共识,姓傅的是个草包。

不过这倒给陆染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这次曲水流觞宴的诗文并不需要质量,吟的这么烂也可以过关。陆染开始在腹中打起了诗文的草稿,她好歹读了十几年书,青年才俊比不上,总不会比傅公子还不如。

“傅公子这首诗,有感而发,尽显悠然自得。”管事是个老江湖,什么诗都能闭眼夸上一夸。

“接着我们抽下一个数字,”管事的又将手伸进了木箱里,“三十二。”

三十二号是一位年轻的儒生,他不假思索,抑扬顿挫吟出的一首借景抒怀诗,博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抚掌喝彩。

接下来,管事又陆续抽中了几个数字,有诗文拔萃的,平平无奇的,也有滥竽充数的,这期间管事还抽中了云舒,云舒落落大方地向在场宾客施礼,自言不精通诗文,却通晓一些乐理,愿以一首琵琶曲代替诗赋。

云舒是陈扬辅的人,自然没有不给东道主面子的道理,众人欣然同意。云舒款款登上凉亭,十指翻飞间,婉转涟漪的曲调从弦上滑落下来,如天籁拨动心音,叫人沉浸在这片广阔宁静的秋日天地。连陆染这个外行都听得出来,云舒的技艺绝对上乘。

前面九个都已经抽出,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当管事展开纸团,尚未喊出号码时,陆染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会是自己,穿越小说看多了,陆染直觉这种场合少不了她这个倒霉蛋。

果不其然,管事念出了陆染酒杯上的数字。

还好还好,陆染已经提前在心中打了一个初稿,只要写出来再磨合一下便可。

陆染缓缓站起来应了号,尚未提笔,却见贺连寻也一并跟着站了起来,拦下陆染,向着大家朗声道:“各位,染儿也不精通诗文,但在抚琴上还有些造诣,既然云舒姑娘珠玉在前,就让染儿也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兴如何?”

他在说些什么?

陆染愕然回首,怔怔望向贺连寻。

闲着没事做出来打什么岔啊?我诗文草稿都打好了!

你哪怕说跳舞,我还能给你扭两下,说唱歌,实在就不行我也能给你哼出一首,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上去弹什么琴啊?

我不会啊!

眼见着陈家下人手脚利落,连古琴都给她抬上凉亭支棱好了,陆染抖了抖嘴唇,想要投湖。

贺连寻见陆染如此反应,眼中闪过不解。他想的其实很简单,陆染自进了书斋起,就对吟诗作赋很紧张。在家中,他曾碰巧听到过一次陆染为大哥弹琴,技艺娴熟。既然陆染害怕作诗,那就让她学云舒弹琴,一可缓解焦虑,二可继续借机与陈扬辅套近乎。

如此一举两得,为何她这么大反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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