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陆染不是真正的小丫鬟,比起吟诗作赋,她更不会弹琴。诗,好歹她读了十几年,不管好坏她还能写得出来。琴,她拢共就和赵姑姑学了几天,弹的什么糟心模样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这大庭广众下的,她要怎么应付过去?

生无可恋地盯着瓷杯底部的那几个数字。四十四,很好,很符合她衰到家的运气。

陆染面上佯作淡定,咬牙切齿冲着贺连寻小声道:“干嘛自作主张非让我弹琴?”

贺连寻,“你擅长。”

“……”

陆染被赶鸭子上架,带着一股悲壮萧瑟之意登上了那座众人瞩目的凉亭,学着云舒方才的模样,陆染向在场宾客见了礼。

双手搭在琴弦之上,陆染不断在心中给自己建立信念感,你是一名专业演员,你现在演的是一位琴艺大师。你是一名专业演员,你现在演的是一位琴艺大师……

即使水平不在,但风雅气度绝对不能丢。

最后深吸一口气,陆染向着亭下秀雅一笑,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一边默背谱子,一边如捻蚂蚁般在几根琴弦上戳来戳去,为亭下众人带来了一曲《小星星》。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林子里鸦默雀静,连方才还是交流攀谈的宾客,此时也都停了下来。

贺连寻捏着一块尚未送进口的糕点,半晌未动。前头的张公子瞪大瞳孔转过身,以眼神询问贺连寻:你们这是干什么……砸场子来了?

将点心放回盘中,贺连寻只当她是又会错了意,故意为之。继续混不吝道:“染儿,不用藏拙,弹奏那曲《晴空艳阳》便好。”

《晴空艳阳》是那日陆染弹给贺文泰的曲子,也是坊间耳熟能详的名曲之一。

怎么还点上歌了?有完没完。陆染这回真急了,她还需要藏拙吗,她是本来就拙啊!再说晴空艳阳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说过。

这要如何是好?

眼看场面就要陷入僵局,陆染按下吐槽的急切心情,不行,不找个台阶下,她今日就要风干在这凉亭之上了。

脑袋快速运转着,陆染一低头,落在缠满拨片的十根手指上,心思活络起来。贺连寻,可是你先对不住我的,要丢人一起丢人,先让我下去再说。

伸出一双娇葱般的柔荑,陆染心一横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委屈巴巴道:“二哥哥~,人家手疼,弹不了。”

这一声二哥哥,三分嗔怪,六分娇嗲,还有一分我见犹怜,陆染自忖拿捏的很是到位,定叫人回去后,又要指着她脊梁骨大骂三天狐狸精。

眼皮骤然一跳,贺连寻眼见场面由安静无声,变得喧喧扬扬,不少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对着他这边指指点点,又有读书人愤然离席,口中念叨着有辱斯文。

贺连寻倒是不怕人看笑话,就是陆染那猝不及防的一席话,叫得他整个人突然如三伏天饮下碗热油汤,数九寒冬吞下个冰墩子,噎得难受。

陆染双眸含着水汽,又将手往前伸了几分,“二哥哥你看,我的手到现在还红肿着呢。”

被她叫的头皮发麻,贺连寻配合着含糊道:“哦,怎么不早说。那手疼就别弹了,快下来吧。”

这一篇总算翻过去,曲水流觞结束,接下来就是正常的秋日宴流程。在场宾客纷纷起身,被鱼贯而入的婢女们引入另一个园子。

站在九曲回廊中,陆染望着园中的茂林修竹、姹紫嫣红,再看着那依次排开的几十张圆桌,上头正冒着热气的美味珍馐,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这书斋外头看着清雅,里面竟别有洞天,还有这么富贵华丽的一个园子。”

贺连寻端详着陆染,“你好本事啊。”

刚在众人面前演了场大戏,眼下还有心情欣赏园子。

陆染敷衍,“哎呀,心态决定一切嘛。”

冷眼扫过园中种种,人多眼杂,贺连寻不欲再说。突然一卷秋风袭来,带来了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气,贺连寻忽地停住脚步,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风停香散,他才似是卸下全身戒备,逐渐缓和过来。

贺连寻松开咬紧的牙关,深吸了几口气。

“你怎么了?”陆染也发现了不对劲,探过头去询问。

“没事。”贺连寻呼出口浊气,放松下来,“走,吃饭去。”

捡了离那桂花树最远的一桌坐下,陆染经过刚才一场大戏,肚子已然饥肠辘辘,此时终于卸下心理负担,决定好好慰劳下五脏庙。

席间陆染虽一心扑在吃饭上,也感受到了同桌宾客时不时飘来的八卦眼神,贺连寻自然也感受到了,还在这些眼神之下,明目张胆为陆染夹了两次菜。

宴席过半,陆染尚且只吃到八分饱,便有一婢女款款走至贺连寻身边,小声道:“贺二公子,我们公子请您去后面的厢房一叙。”

贺连寻闻言,起身跟着婢女去了,这一去便到了宴席结束才回来。

坐上回程的马车上,车帘开合间,贺连寻翻脸如翻书,随着冷风灌入的还有他不悦的脸色,“你怎么回事?”

知道他指的是抚琴那段,陆染怕深究下去自己会穿帮,无辜道:“我真的手疼。我近日在听莺阁的后厨帮忙洒扫,还要洗好多好多的脏衣服,手都磨破了。姑姑们又逼着我抓紧学艺。”

贺连寻,“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陆染认真点头,“对啊,你有责任。是你找上的我,也是你说的让我配合你,既然咱们是合作,凡事不应该互相商量着来吗?可是你总是事先什么都不说,结果我表现的冷淡了,你说不行,表现的突出了,你又说太过。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贺连寻的脸色更难看了,马车内一时陷入僵局。

生气了?不会又要发疯吧?陆染偷瞄着贺连寻。

等了半晌,见贺连寻仍未有开口的意思,陆染试图缓和缓和,“听说你离席期间,又去找孙渐的麻烦了?”

贺连寻不搭理陆染。

陆染也不在意,自说自话道:“我觉得陈扬辅他们在拿你当枪使,你觉得呢?”

贺连寻凉凉瞥了眼陆染。

没想到他还能给自己点反馈,陆染望着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贺连寻,他就是在听莺阁为了白兰与孙渐大打出手。当时只道是情感纠葛,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怀疑贺连寻并不是为了白兰,而是故意与孙渐闹翻,向陈扬辅投诚。

然后再靠赌场,接近他。

不过这纯属猜测,陆染没有问贺连寻,她知道问了对方也绝不会告诉自己,很可能还会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让她管好自己的嘴。

“对了,你不是不是对桂花过敏呀?我刚才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陆染很识时务的换了话题。

谁知提起桂花,贺连寻的脸色才真真正正沉了下来,似是陷入什么不好的回忆,眸子中乌云密布,如一把蒙尘的利剑。他随即望向陆染的那一眼,让陆染立刻有了被人捏着脖子就要窒息的错觉,吓得陆染赶紧捂住了嘴。

好在贺连寻很快就把双眼合上,隐去了其中晦暗。

但刚在那一眼的警告,仍叫人心有余悸。

陆染原以为他只是桂花过敏,此时才真切感受到他对桂花的忌讳,望着他一直捏在手中的石头手串,桂花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在忌惮什么?

一路二人心思各异,再没有说话。

当陆染回到听莺阁时,正是下午姑娘们学艺的时间。陆染这种菜鸟是重点关注对象,只要在阁内就绝不允许缺席。进了学艺厅,却迟迟不见赵姑姑的身影,一问才知她今早便已随了夫君回家。

终于没人整日追在她身后催着练功抚琴,陆染却高兴不起来,望着前头那空着的座位,唯剩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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