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为何栽赃我

山长拿出印章与那手模进行对比,细细观察了一阵,叹了口气。

钱益深知自己已无可辩驳,瘫坐了下来。

“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山长眼中满是痛心。

过了半晌,钱益开口,“那日我无意间听到您和教习谈及我,说我心气太傲又不知收敛。教习提及乡试将近,结状盖章之事要提上日程,我见您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且前日您同我说‘再作这种文章便不要去参加乡试了’,我只当您是让教习不必给我的结状盖章,一时糊涂,便想着自己偷偷把结状拿去盖了,待到乡试那日即便您发现也无济于事了。”

钱益又开口道:“谁知那晚您突然来藏书阁,我还未及盖章,便听见有脚步声过来,情急之下只能带着印章翻窗逃跑,随后又把它藏在藏书阁里。”

“我那日说当场交出来便当此事未发生过,你为何不主动交出。”

“我……那时我慌乱不已,一时被吓昏了头,想着过几日偷偷放回去便是。”“我本无心偷章。”钱益补充道,“实是迫不得已。”

“那你栽赃给我是为何?也是迫不得已?”解清昀厉声问道,“你无心偷东西倒有心栽赃给我。”

“本没想栽赃给你,只是当晚有人指认了你,嫌疑都在你身上,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我,况且你也自证清白了不是吗?”

“这人真是厚脸皮,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也说的出口。”解清昀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那织金线怎么解释?也是你无意间放进我书里去的?”他问道。

“织金线确实是我放的,你本就被人怀疑,把那织金线夹在你书里,没人发现便无事,若是有人发现你的嫌疑加重,自然无人注意我,如此一来我便有机会把那章放回去。”

解清昀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为什么选我?”

“方才不是解释了吗,非要说还有一点原因便是你衣角的那处墨渍。”

“这同那墨渍又有什么关系?”

“一日你在我位置上,我新作的策论上有一团墨渍,而你衣角上也有一团墨渍,难道不是你害我在先吗?”

“什么策论?我根本不知,那日我不过走错了位置,那墨渍我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沾上的。”解清昀试图回想那天的场景。

“别装傻了解兄,连走错座位这事都诹出来了,你不是看了我的策论后有意留迹吗?”

“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吧。”解清昀听了他这一番话觉得有些无语,“我为什么要涂花他的策论,没理由啊,简直莫名其妙。”

“你也看了他那策论?!”山长一惊,他想起钱益那日拿给他的策论的边角处确有一团黑色墨渍。

“那策论写了什么吗?”解清昀问道。

“不就是议了这太子废立之事吗?”钱益突然开口,在场除了解清昀外的两人神色大变。

“我还当是什么呢。”解清昀本想着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古代妄议皇帝可是重罪啊,这钱益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写下来留了证据。”

“我从未想过禁止你去参加乡试,你虽性子倔,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定不会在考场上犯浑。可你却……”山长无可奈何。

“山长您……”听到山长这番话,钱益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是学生一时糊涂,犯下罪行,还请山长责罚。”他跪倒在山长面前。

“原来是场乌龙。”想起之前钱益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解清昀顿时了然,“这人也真别扭,不过一件小事,说开了便是,何至于这样弯弯绕绕还把我牵进这事端来。”

不过这人本性也不坏,解清昀虽不支持他的行事做法,但对他的气节还是很敬佩的,“那句法谚怎么说的来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表达观点的权利。”不过现在背景下谈论这个倒有种淡淡的黑色幽默了,他又想到。

山长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开口道:“按这《大明律》规定:‘盗内府财物者,皆斩。’”。

解清昀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不过偷了一样东西竟要砍头吗?!”他只知这明代奉行严刑峻法,对盗窃强盗类案件处罚很重,没想到竟到了要斩首的地步。“恶法非法……恶法非法呀。”若是把这事上报官府,钱益必死无疑。

“这钱兄虽犯了罪,不过也罪不至死吧。”解清昀没留神,小声说了出来。

“解清昀,你可是还有话要说。”山长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便开口问道。

突然被点名解清昀吓了一跳,“学生以为,钱兄虽犯了法,但却罪不至死。”“依钱兄所言,他本未想盗窃这印章,也就是说他本无犯意,且这印章已找到,也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我认为应当对钱兄减轻处罚。”

“你这又是什么奇怪理论。”山长又问道。

“糟了,这古人没学过主客观相一致啊。下次开口前先想想古代不能用现代理论行不行。”解清昀嘴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想法说了出来。

“山长您便当学生在胡说罢,不过学生以为依律法来看,这处罚对钱兄来说太过严苛。”

“确实,学生也觉得这处罚太重。”萧景澄补充到。

“放肆,这刑律如何可是你我能妄议的。”山长斥责了他二人一番。“此事容我在考虑一番。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们先回去吧。”

看着钱益离开的身影,山长想起这孩子刚入书院时,还不像现在这般自恃清高,与同窗之间,不说关系和睦亲亲热热,起码也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不过后来书院学生里发生了这样一件往事:钱益入书院前与家中邻居大哥关系甚好,这邻居大哥考上进士后入朝成为言官,钱益曾将其视作榜样,入书院后奋发向上,只为成为那邻家大哥一般的人。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那言官上谏时触怒圣上,圣上当庭打了他九十廷杖,谁料这言官身体本就不好,拖下去当夜便死在家中。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从京城一路传到这庐陵府,书院学生议论纷纷,有说这言官不会察言观色触怒圣上招来祸端的,也有说“文死谏”乃言官一大荣耀的,更有甚者嘲笑这言官体弱不扛打。一时间争论不休,成为书院里的热议话题。

钱益本无心参与这样的口舌之争,偶然得知这人竟是自己的邻家大哥,一时间不知是被悲痛还是愤怒,与这嘲笑者大打出手。众人本先在劝架,说不过一点争论何至于大打出手,钱益却指责他们头脑简单不知礼义廉耻乃一群蠢货,一番骂战下来,饶是钱益有理也变成无礼了。

这一风波后,众人渐渐不与钱益来往,而钱益也越来越偏激,成了现下这古怪模样。山长当时觉得这不过是孩子们年轻气盛,打打闹闹不成气候也没多去管。现下想起来却着实后悔,“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若是当时他能好好引导,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清昀,方才你在山长面前的那段指证属实是太厉害了!”回去的路上,萧景澄忍不住赞叹道。

“是吗?”解清昀不好意思的笑笑,“方才情绪有点太激动了。”

“现下案件查明,终于可以安心复习了。”解清昀忙转移话题,“你说山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要是报官钱益这可是死罪,我觉得他虽有错,但罪不及死啊。”萧景澄仍沉浸在案件的讨论中。

“别想那么多了,你《四书章句集注》记熟了吗?乡试马上到了还整天心思不在正事上。”

“哎呦,清昀你别念了,知道了知道了。”萧景澄佯装要捂耳朵。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解清昀心想,这印章失窃案终于结束了,“这算不算完成了一个小支线?”不过是时候回到最重要的主线任务--乡试上来了。明日起须得加倍努力才是,想着想着他进入了梦乡。

深夜,山长阁内,“诸位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山长把书院教习召集起来讨论对钱益的处罚。

“此事可难办了。”一位教习开口道,“若是将钱益交给官府,他要受罚不说,恐书院也难逃保管不力之罪啊。”

“触犯了刑律就应当受罚。”一位年长的教习反驳道。

“可倘若将其交给官府,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啊。”毕竟是相处许久的学生,大部分教习们还是对钱益有所偏袒。

一时间众人陷入争论中,山长本想让众人一起讨论拿个主意,可眼下这情形怕是争到明日也得不出个结果来。

周围吵嚷声不断,山长听的有些烦躁,他揉了揉眉心,突然开了口:“肃静!诸位,现下有两个选择,一是把钱益交由官府处置,二是把此事按下,仅在学院内部处罚,既然诸位都难以抉择,不若以计票的方式决定。”

山长既已发话,众人停下了争执,副山长开始计票,投赞成票和反对票的各占一半,这事本就是各有各的理由和立场,出现这一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此刻大家犯了难,票数一样不就又回到了原处。

“慢着,山长似乎还没投票呢。”一位教习开口,此刻压力都来到了山长身上,投反对票便与这规则律法相违背,投赞成票这钱益必死无疑,山长难以抉择,四下静谧异常,众人都在等待山长作出最后抉择。

“把此事压下,在书院内部进行惩处。”或许是出于没有引导好钱益的愧疚,又或许只是不忍看钱益殒命,沉默良久,山长还是作出了这个决定。

山长一锤定音,此事处理方法已定,众教习正欲离去,“此事在书院内部也须得保密。”山长发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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