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第一节课便是由山长亲自教授,“乡试在即,想来诸位对《孟子》的内容早已熟知,今日我便出个题目看看诸君有何见解。”
“不是这么刺激的吗,刚上课就点名啊?可是我没学过啊!”谢青云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点到我,悄悄低下了头。
“解清昀,你对‘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有何见解?”正心虚的谢青云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卧槽不是吧,低头必会被点到这个事情为什么在古代也会发生啊?”
也不知别人是怎样,谢青云每次被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论对这个问题熟不熟悉,大脑总是会宕机似的一片空白,愣了几秒,谢青云回过神来,民贵君轻这个概念他在法制史中学过。
见山长示意他起身,谢青云站了起来,“学生以为,‘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指的是民贵君轻,也即民为国本,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上与社稷就如小舟,需要以民众来托举,民众是国之根本,民心稳定,这水面平稳,国家这艘船便能行稳致远;若是民心惶惶,水上风波不止,这舟便有倾覆风险。故治理国家应保持‘敬天保民’这一政策,以民为重,保障人权。”
“以水与小舟喻民众与社稷,这个比喻倒是无功无过,不过这保障人权该释作何意?”山长捋了捋胡子。
“保障人权……保障人权即是让民众温饱生存,安居乐业。”谢青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刚刚脱口而出的现代法律概念,山长没再追问下去,颔首让他坐下。
“好险。”幸亏有点印象,再加上之前写论述练出来的胡编乱造能力,竟让他躲过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差点露馅的一劫。“这次是我走运,不过发现心虚学生并精准点中他回答问题是老师自古以来就有的天赋吗?”谢青云百思不得其解。
“保障人权?胡诌出来的词也敢出口?简直是哗众取宠。”钱益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哝了一句。
他最看不惯谢青云这种满口胡言摆弄小聪明的行为,觉得这样的人不潜心研究学问,只会巧言令色投机取巧。萧景澄注意到旁边的钱益嘴唇微动,但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历经过上午提问的惊心动魄,之后的课程倒是平静度过。久坐一日本让人精疲力竭,但谢青云有两年日日在书桌前备考法硕的经历,早练就久坐不动的能力,这点苦对他来说倒算不了什么。
放课后回到斋舍躺下,谢青云开始思考今后该怎么办:一个月后便是乡试,他的学问几乎为零,基本内容都不知更别说写八股文了,是一个月突击还是就这么摆烂?
“没考上就得一直考,早考完早解放。”思索半天他得出这么个结论,先学着看吧,“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句歌词,谢青云干脆唱了起来。
下定决心要在一个月内突击乡试,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但对习惯了考前突击通宵背书的法学生来说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只要把四书章句集注大致看懂,再捡一些重要内容背一背,最重要的是熟悉八股文格式,这其实和法硕论述题差不多嘛。”谢青云分析了一阵,又觉得一个月突击乡试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刚翻开书就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他看不懂繁体字。
现代学文言文底下有注音解释,再不济还能查资料看翻译,但这古代课本压根就没这个内容,即便是注释,也是他并不熟悉的文言文。虽说谢青云天生语感不错,凭着语感学语言很快,他尝试着去读这些文字,字不会读句子念不全,语感在这根本就用不上。
他顺手翻了翻书里内容,“原来之前大家老吐槽的,法学家著作里总爱用的不说人话的‘系’‘之’一类的词和是老祖宗一脉相承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但谢青云不是一个安心等死的人,“明代有字典吗?”他突然想到这一点,书院应该有藏书阁吧,他找出之前萧景澄带他转书院回来后画的那张地图。
“云章阁。”就是这了。
谢青云来到藏书阁,许是午休时间,里面静谧非凡,入口处有张书案,放着几本册子,不知是有意设计还是其他原因,阁内有些昏暗。
“这书架上也没有索引签啊?一本一本翻要翻到什么时候去?”谢青云看着眼前这浩如烟海的书山。
“字典一般没什么人借阅吧,会不会放在角落地方。”
他往藏书阁深处走去,突然一道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是一扇半开的窗子,光线映着空气里灰尘浮动,用手扫了扫眼前的浮灰,他好奇地走了过去。这道光很奇妙,因为上半被窗户挡住,只投下来打在书架的下面三层,上面两层因为被窗板遮住了光,比旁边的书架显得更为黑暗隐蔽。
“这地方还挺适合藏东西的。”谢青云蹲下来,突然一本《说文解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就这么找到了?!虽说没有系统,但是看来身为穿越主角的我还是有点金手指的嘛,老天你要一定保佑我顺利通过乡试啊。”
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书,谢青云有些激动,正想站起来,或许是蹲了一会儿又迅速站起的缘故,解清昀有些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忙抓住了身前书架的上层。
“怎么全是灰啊,也没人打扫。”谢青云搓了搓指头上沾上的灰,拿着书往外走。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何人在那?”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想来是藏书阁的管理员。
“老师,我想借阅此书。”谢青云一时之间没想起应该怎么称呼这位老者,过往在大学图书馆借书的经历让他脱口而出一句老师。
或许是没听清他的称呼,“在此处登记,一月内归还,休要污损书籍。”老者又开口道。
在门口的册子上写完要借阅的书籍名称,刚写下一个谢字,谢青云突然反应过来,“糟了,我现在叫解清昀。”赶紧把谢字一涂,端端正正写上“解清昀”三字。
“有了字典,这下终于能看懂了!”谢青云有些雀跃,回教室的路上的路上看见钱益,冲他点头笑了一下。
钱益见他手舞足蹈地从藏书阁出来,还主动与自己打招呼,想起昨日那张被墨水沾污了的策论,还当是谢青云没安好心,他轻“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这人果然如别人说的一般古怪。”谢青云想着,回到讲堂。
“清昀兄方才去哪了,这么高兴,可是遇上什么好事?”萧景澄见谢青云面带微笑遂打趣道。
“想起一些开心的事罢了。”谢青云没想提及借书一事,以免引来追问。
“看来林大夫这药方有用,清昀兄你记得每日服药。”
“高兴过头差点忘了这茬了。”谢青云赶忙说道:“多谢景澄兄挂念,我会记得每日服药的。”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装作想起一些事情,用喝药调理把针灸替换掉。
“不过我方才遇见钱益兄,我同他打招呼,他没理我,自顾自地走了。”谢青云觉得钱益的行为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这人生性古怪,同窗皆不爱与他来往。”萧景澄又补充道,“他似乎对你有些敌意,昨日山长向你提问时他好像在底下咕哝什么。”
“算了,我日后不招惹他便是。”谢青云没放在心上,这古怪的人到哪都有。
一日课程结束,学子们三三两两的回到斋舍,白天看的大半内容他都没明白,谢青云着急回去查字典。
“清昀兄今日为何如此着急?”萧景澄在见谢青云今日走的飞快开口问道。
“我得回去复习一下今日所学的内容。”谢青云含糊其辞。
“唉,我若是有清昀兄一半刻苦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快要乡试了还半通不通,文章也作不出来。”萧景澄叹气道。
“还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这种人设在是什么固定搭配吗?”谢青云心想,“虽然你人很好,家里也有钱,但是既然都在这全封闭书院了,能不能安心读读书,上进一些。”
“还有一个月呢,抓紧最后这些时日景澄兄未尝没有希望。”谢青云虽然心里吐槽,但嘴上还是安慰道,“早些回去看书吧,加油!”眼看到了自己的房间,谢青云下了逐客令,留下萧景澄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加油?是何意?”
点上灯,谢青云翻开白天没看懂的内容,拿着字典一字一字对照,大半夜过去,虽仍有不太理解的地方,但比起之前完全看不懂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今天很有收获。”大脑接受了太多新知识,谢青云有些疲劳,闭眼前脑子里只剩这么个念头。
就这样早起贪黑的学了大半月,谢青云从连字都认不清到现在已经能较为通畅的阅读了,“照这样下去,基本的理解没问题,只需勤加背诵,再多练练熟悉八股文格式,到乡试那日至少不会交白卷。”
谢青云生性乐观,连续两年法硕失败的经历没有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反倒让他有种“无所谓考不考得上,考不上总不能去死。”的看开了的想法。“咱们法学生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他自嘲般地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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